春死之際完整後續

2025-06-2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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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絕望之際,一串清脆如鈴的嬌呵聲刺破了沉沉夜色,從身後傳來。

一位衣著艷麗的女子從陰影中疾步走了出來,挑著一雙桃花眼格外勾人心神。

男人扭頭見來人是個女子,索性肆意笑了起來:

「莫不是老天爺看我至今無子,給我一下送了兩個填房的!」

女子眉目間很是溫和,眼神中卻透露出不容小覷的凌厲:

「我是點翠樓的人,今夜要是出了什麼事,明日我管事媽媽報了官,天涯海角也要賠上你這顆腦袋!」

點翠樓在梁京的名頭很大,雖是勾欄煙花之地,但又不比尋常。

其中多安插著宮中權貴私養的外妾,縱是一般地痞流氓不敢沾惹的。

那歹人幾乎是在見到女子亮出點翠樓玉牌的一瞬間,神色大變,臉上閃過一絲忌憚。

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他終於鬆開我使勁向前一推,小聲罵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我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大口大口地喘氣。

女子連忙跑前將我扶起來,臉上的神色儘是擔憂:

「阿春姐姐,那人可有哪裡傷著你了?」

「你……是誰?」我看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龐,一時之間有些愣怔。

未曾想,她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託人給姐姐傳過信,可都被侯府截了下來。」

「小女原是滁州縣令府上服侍的一個奴婢阿七,因打碎了茶盞差點丟了性命……是皇妃娘娘南巡時路過滁州救下了我。」

「娘娘仁慈寬厚,收留了我,還給阿七賜了好聽的名字,喚作小宛。」

聽聞阿姐的消息,我回過神來連忙伸手去扶她:

「你如何認得我?」

「娘娘的寢宮中有姐姐的畫像,我日日洒掃庭院內宮,自然認得姐姐。」

「那你,你為何會在此處?」我猶疑了一下,急切地抓上她的衣袖,「我阿姐呢?」

沈婉聞言只是身子一顫,跪伏在雪中。

厚厚的積雪融化成冰冷徹骨的水,濡濕她的衣袖裙擺。

「娘娘已經……不在了。」

我看著跪在雪地里的女子,心臟倏地似乎被一隻手緊緊攥住,一下又一下扯得生疼。

眼淚頃刻模糊了視線,從臉頰滑落在厚厚的雪層上,砸出一個小小的坑。

「你說我阿姐,我、我阿姐,死了?」

沈婉抬頭看向我,淚水也早已布滿了臉頰:

「娘娘被發現時服了毒,口中流著黑血,身側還有遺書一封。」

「三皇子動了好大的怒,說娘娘遺書中儘是貴燕賤梁的謀逆之言,將她的屍首卷了草蓆扔在了東陽山的山坡上。奴婢將所有積蓄都給了宮裡管事的李嬤嬤,才得以保全性命逃出來。」

雪落在我們身上,薄霜結了一層又一層。我冷得幾乎失去知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哭。

她的聲音染著哭腔,在清寂的夜裡格外淒冷又刺心:

「她在宮裡向來謹言慎行,定是有人害了她!」

「她還說等來年開春要為奴婢尋一門好親事,絕不可能自殺,求姐姐為娘娘報仇……」

7

小宛在逃出宮門後身無分文,所幸能憑藉姣好的外貌得以在點翠樓謀條生路。

她在點翠樓繼續沿用了阿姐賜給她的名字,取作沈婉,平日裡一邊做歌妓賺錢,一邊四處尋人打聽我的下落。

沈婉將我帶回了點翠樓,領著我走向那一片燈火闌珊的更深處。

所過之處皆是雕樑畫棟,笙歌悠然,輕紗曼舞,幕簾層層疊疊猶如幕幕仙境。

她帶著我到了她的住處。

我點了一盞油燈,將身上的污髒衣袍換下。

一燈如豆,盈盈照著堆在桌角的一張古琴。

我思襯良久,拉了沈婉指著那把琴道:「這是你的嗎?」

琴身看起來雖然略有些舊,但那弦卻是新換的。

她將披風披在我肩頭,仔細地替我系好:「夜裡露重,姐姐仔細身子。」

沈婉的視線落在琴上,低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這琴是我的。先前在滁州作奴婢之前,我家原也是有些積產的小戶人家,那縣令新官上任拿沈家開了刀……抄家以前,我也學過琴。」

見沈婉眼神落寞,我不由得也想起了母妃。

十二歲那年,母妃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一曲《別離書》,艷驚四座。

自那以後,我便纏著母親教我學琴。

她拗不過我,便託人從梧桐山給我買了一把上好的九曲琴。

我日日苦練,也得了一手不錯的琴技。

我默然片刻,隨即從懷裡摸出一直隨身帶著的翡翠玉鐲交給沈婉:

「小宛,你明日去找管事媽媽,就說我有一手好琴技,想賺些銀子。」

「姐姐若是要銀子,我這裡已經攢了好些……」

「我不是要銀子,而是想聯繫上大燕的眼線。」我神色淡然地看著她,手卻偷偷藏進了寬大的衣袖裡,「如今我阿姐被殺,我被侯府休棄,徐淮源不會就這麼放過我。」

見沈婉沒有說話,我繼續開口道:

「你是梁國人,若是怕被扣上通敵賣國的罪名想要就此脫身,我不怪你。你現在就可以從這扇門出去,自此以後你我山水不相逢,各走各的路。」

「可如若你想要告發我來換取榮華富貴,我也認命,你現在就捆了我去衙門報官吧。」

話雖如此,可在一個人獨行於這艱險的世道中,我只能留存自己的信任以自保。

在等沈婉開口的時間裡,分秒都格外漫長。

我藏在袖中的手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卻還是悄悄握緊了鋒利尖銳的發簪。

如果她決心要告發我,我定然不會心慈手軟。

阿姐屍骨未寒,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半晌,她終於看向我,似是下定決心般有些艱澀地開了口:

「我的命是娘娘給的。從那日起,世上便再無滁州沈七,只有沈婉。」

「娘娘是大燕人,沈婉便是大燕人。」

燭光里,她的影子在牆上搖曳,生出幾分形單影隻的孤獨又絕決之感。

「沈婉此生早已無牽無掛,願為姐姐利刃,以報救命之恩。」

8

不久,點翠樓新來了一個技藝絕佳的琴女白月的消息,便在梁京的大街小巷裡傳開了。

白月在獻藝時蒙著面紗,一身素凈的月白長衫,墨發烏黑如綢,卻不綴珠翠。

梁京的達官顯貴向來要月得月,萬花叢中過,偶爾一株素白也覺別有情致。

托著琴藝的福,我在點翠樓也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點翠樓琴女白月,為各位大人獻上一曲《隴江月》,願助大人酒興,獻醜了。」

我站在高台上,衝下面行了禮,便坐到一旁的琴前,拂袖彈奏。

高台之下人頭攢動,觥籌交錯。

杯盞搖曳之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萬眾視線的聚集之處,徐淮源也看到了我。

他先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隨後又站起身來看。

悅耳的弦音在指尖翻飛,我的視線越過他的臉,在人群中緩緩流連,最後定格在了一個焦點上。

雅座上坐著一個挺拔俊逸的男子。

那人一頭長髮被藍色的髮帶高高束起,修長的指節端起酒杯,放在唇間抿了一口。

他抬頭直直地望向我,墨色的眼眸讓人有種深不可測之感。

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曲子的節奏變得更加激昂起來。

那人找來服侍的小廝低聲耳語了幾句,不一會小廝就上了樓。

一曲畢,高樓滿座掌聲轟鳴,夾雜著滿盈醉意的叫好聲。

我退到了簾幕之後,沖早已等候多時的小廝點點頭。

他在前引路,帶著我到了五樓的琴室門口。

我推開了廂房的門走了進去,留了沈婉和幾個小廝在門口把守。

束著藍髮帶的俊逸男人坐在廂房的木凳上輕輕搖著摺扇,他一見我便收起扇子下跪行禮:「殿下受苦了。」

眼前人的模樣和少時稚嫩的臉龐重疊在一起,我的情緒有些激動地將他拉起來:

「裴子卿,你怎麼會在點翠樓?」

「我隨大燕的商隊前來梁國打探今年的收成情況,恰巧隨同伴來點翠樓聽曲兒。」

這數日來,我日日在高台上所奏的成名曲《隴江月》,是我在即將離家和親時母妃為我所作的曲子,只盼能有機會傳入大燕人的耳中。

我與裴子卿自幼相識,他是裴丞相最得意的兒子,被寄予厚望地送到國子監進學。

小時候的裴子卿不喜詩文,只好刀劍騎射。

裴家世代出朝廷文官,這下可把裴丞相氣得不輕,繳了他的馬鞭便要抽下去。

裴子卿也會看人下菜碟,見我是個好脾氣的,直直往我身後鑽:

「爹爹饒命,可別誤傷了殿下!」

如今在異國他鄉顛沛流離又見故人,百感交集湧上心頭,一瞬間便紅了眼圈:

「我父皇和母妃可還安好?」

他略帶猶疑地開口:

「陛下和娘娘如今都很好,只是我前些日子得了暗衛消息,長公主殿下在梁國已經……」

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

「這位公子,你不能進去!我們姑娘在裡面招待貴客呢!」

「你再這麼不講理,我們便要動手了!」

只聽得「砰」的一聲,廂房門被猛的一腳踹開。

徐淮源的臉上染著一層薄薄的怒意,尤其是在見到我身邊的裴子卿後更甚,壓著火氣向我走近了幾步。

「好久不見,你真是越活越滋潤了。」

9

我擺了擺手,示意裴子卿和沈婉出去。

「今日出現在點翠樓,看來你對莫煙雨已經膩了。」

徐淮源眼中有暗流般的醋意在汩汩地涌動,上前一把扯過我的手腕:「他是誰?」

我連一個正眼也不願意賞給他,一把甩開他的手:「與你何干?」

「阿春,我知道你心裡不甘。」徐淮源的周身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酒氣,態度也軟了下來,「別跟我鬧脾氣了,好不好?」

我輕笑一聲,眸中冷意浮動:

「徐淮源,你是不是把我當作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他的目光在我眉眼間流連,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自從你走後,我每天夜裡都睡不著。阿春,我想你了。」

徐淮源的手從下巴緩緩撫上我的臉頰,然後停留在了那塊眼下胎記的位置。

「你說過要永遠陪著我的,你忘了嗎?」他醉意朦朧地附身貼上我,仿佛施捨般在我耳畔低聲誘哄道,「只要你回來,你要什麼我給什麼,要我的命也可以。」

我漠然地對上他的視線,眼裡無悲無喜。

「我原以為你待我是真心,可你帶回來一個莫煙雨,任憑她對我百般折辱,甚至杖殺了雯兒。」

「要什麼就給什麼嗎?」

我勾起唇,開心地笑了起來:

「那就要你的命來給雯兒賠罪吧。」

香爐里的香片已經燃盡,縷縷輕煙早就充盈了整個琴室。

徐淮源瞪大了雙眼,隨即兩眼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半炷香的時間後,我正端坐在琴室里仔細研磨香片。

裴子卿從內室走了出來,在我身旁站定,頷首道:

「人已經綁在內室了,殿下叫我探查的事,這幾日也有了眉目。長公主殿下的遺書字句,都是對梁國與蕭殷的仇恨。」

我正用一塊絹布擦著手中的香爐,聞言抬頭看向他:「字跡可檢查過了?」

「我不敢將遺書帶出宮中,恐人生疑。字跡確實像是長公主的手筆,可有一點有些奇怪。」

「何處?」

他蹙著眉想了想,說道:「那遺書是用燕國文字寫的,可其中有幾個錯字。」

我有些失望地繼續捏起絹布擦拭爐蓋:「寫錯幾個字也是常有之事。」

裴子卿在我身側的木椅上坐下,目光灼灼:

「可那兩個字錯的不是字形,而是寫法。不像是燕國人所寫,反而……像是臨摹的。」

這個發現幾乎坐實了當時沈婉的猜測,雖然不能當作證據,可好在也讓我摸到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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