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宗門裡所有人的彈幕。
師兄是畢業率為 0 的無情道劍修男主。
師姐是每天忙著下情毒的丹修女主。
師父是深藏不露的上古大能。
就連門口的大黃都是假裝成狗的萬年神獸。
而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沒有任何彈幕。
1.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天資平平。
第一次測驗靈根時,師兄師姐撐爆了測靈石。
我努力憋了半天,測靈石卻連一點亮光都沒有。
我垂頭喪氣地向測靈根的長老打了個揖,便打算下山回家,趕緊去村頭搶那兩文錢一隻的小雞仔。
長老卻攔住我,大喜過望:
「這麼懂禮貌,好苗子!」
我莫名其妙地被師父領了回去,成為他的親傳弟子。
親傳弟子需要有一把本命劍,師父便帶著我們幾個去劍山挑選。
師兄天生劍骨,往山腳下一站便引得萬劍齊鳴,數不清的劍瘋狂往他懷裡撲。
師姐大手一揮,隨地撒了一大把劍靈最愛的丹藥,劍靈們嘴裡喊著「嫁入豪門」之類的話沖了上來。
我……
我從山腳開始拔劍,一直拔到山頂,足足拔了九九八十一把劍,卻一把都沒拔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又慢吞吞地沿著山腰上的梯子爬下去。
師父再次大喜,稱讚道:「百折不撓,好苗子!」
我:「……」
最終我隨意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拿在手裡。
後來挑選本命神獸,我努力熬了一大鍋肉骨頭湯,企圖讓門口的大黃認我為主。
可大黃腦袋一甩,連眼神都沒有分給我一點。
別說什麼上古神獸,就連大黃都對我不屑一顧。
師父第三次大喜,絞盡腦汁地誇讚我:「好苗子……」
我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師父,如果你想不出來,可以不夸的。」
師父吹鬍子瞪眼:「我說你是好苗子,你就是好苗子!」
最終回到洞府,我的身上只有每個弟子都有的一襲白袍,和手心裡的一根樹枝。
孑然一人,兩袖清風。
師兄師姐怕我難過,送了我一籃子小雞仔,我數了數,整整二十隻。
那就是四十文錢。
我興高采烈地回了府,夜裡突然發現沒有喂雞仔的糧食,於是跑去尋找師父。
師父睡眼惺忪地給我開了門,我卻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師父疑惑:「大半夜跑過來,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我指了指師父頭上的彈幕,問道:「師父,路人甲是什麼意思?」
師父的臉色變了變,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老實地把彈幕念了出來:「路人甲怎麼又跑過來擾人清修了,師父不趕緊修煉,怎麼幫男主開掛?」
我好奇地問道:「師父,路人甲是什麼意思,是在說我嗎?」
師父心虛地撇開頭,小聲回答:「甲乙丙丁你知道吧?他們在誇你是甲等人才。」
原來如此。
我興高采烈地和師父說了再見,回府後才發現自己忘了給小雞仔要糧食。
罷了,沒關係,我可是路人甲。
是宗門裡最特別的存在。
2.
從那天起,我發現每個人的腦袋上都有彈幕。
大師兄天生劍骨,主修無情道,頭頂的彈幕總是在教唆他去打架。
但偶爾會飄過一些比較奇怪的彈幕,比如:
「無情道畢業率可是 0,師兄還是趕緊轉專業吧。」
「雖然無情道畢業率低,但是脫單率高啊!」
我聽不太懂,但是卻覺得彈幕說的有道理。
自從師兄修了無情道之後,總有合歡宗的師姐來找他渡劫。
我擔心師兄扛不住,好心提醒他,師兄卻大義凜然地回答我:
「不能斷情絕愛,算什麼無情道?任合歡宗的妖女如何引誘我,我也絕不會亂了道心。」
我把這話說給合歡宗的妖女聽,妖女師姐氣沖沖地跑過來,堵住師兄強吻一番。
他們頭頂上的彈幕仿佛過年一般,喜氣洋洋地誇獎我:
「師妹做得好!」
「誰說路人甲不好的?這路人甲可太棒了!」
我驕傲地挺了挺胸膛。
等妖女師姐走了以後,我對師兄說:「不如你轉修多情道吧,現在轉專業還來得及。」
師兄嘴硬:「區區一點考驗,怎麼可能亂得了我的道心?」
可是我看見,師兄的耳朵紅了一小片。
師姐知道這件事後,撇了撇嘴。
「他這人慣會裝,早晚有他後悔的。」
我贊同地點了點頭。
師姐懶洋洋地躺在樹枝上,腿一晃一晃的,笑著說:
「還不如像我這樣隨性,看上誰就給誰下個情毒,保管他服服帖帖的。道侶這種東西呀,遍地都是,沒什麼好稀罕的。」
我大聲念出了師姐頭頂的彈幕:
「好刺激,馬上就要追夫火葬場了。」
「今日師姐對池塘里的魚愛搭不理,明日魚就讓師姐高攀不起。」
「師姐,魚是誰?」
師姐猛地變了臉色,腿都不晃了,她跳起來跑回洞府,只留下我疑惑地站在原地。
但是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
像我這種路人甲,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動主角們的感情發展。
師父騙我,我才不是什麼甲等人才。
我只是一個毫無天賦的,可有可無的,可以被隨意替代的路人甲罷了。
3.
但我很羨慕師兄師姐。
於是我偷偷溜進藏經閣,看了不少劍譜。
可惜一招都沒學會。
師傅知道以後大驚失色,連夜將我叫過去。
我低著頭,聽師父痛心疾首地說道: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學會摸魚啊!你那麼卷做什麼?」
「可是師父,我也想斬妖除魔。」
師父把手中的書卷用力敲在我的腦袋上,罵道:「斬妖除魔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什麼都不會,老老實實躲在宗門裡就行!」
我不服,可是又覺得師父說的有道理。
但我還是想學。
可惜我徒有一顆想學習的心,卻沒有一個聰明的腦袋。
沒過多久,邊境突然傳來消息。
被鎮壓了幾百年的妖魔突然衝破了封印,大軍壓境。
原因竟是他們那位沉睡了幾百年的少主突然醒了。
魔族的少主面貌純良卻嗜殺成性,聽聞他和某個修道之人有仇,這次來勢洶洶,正是衝著那個人來的。
這些和我這個路人甲一點關係都沒有。
師兄頂著滿頭的「沖啊」之類的彈幕,主動請纓參戰。
師父很痛快地答應了,他拍著師兄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次去了,可要替她報仇。」
妖女師姐知道了這件事,紅著眼偷偷跑了過來。
她一席紅衣,卻難得不張揚,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我聽到她對師兄說:「你去修多情道吧。」
師兄穿著一身絳紅色的鎧甲,沉默搖頭。
可妖女師姐這次卻沒被氣走。
她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塊金鎖,說是自己無聊時候隨手刻的,親手戴在師兄脖子上。
師兄的臉都快紅炸了,乖乖低頭讓妖女師姐給他戴鏈子,但還是嘴硬說道:「休想亂我道心。」
我面無表情地念著他頭頂的彈幕:
「人死了七天,嘴還是硬的。」
剛說完,師兄就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他還是繼續修著自己的無情道,帶著一把金鎖和一萬把劍上了戰場。
我憂心忡忡地繼續練劍,可惜還是一招都學不會。
邊境似乎又恢復了風平浪靜,師兄實力強大,鎮住了不少蠢蠢欲動的妖魔。
他時不時會給我寫一封信,問我的小雞仔如何了,能不能殺一隻燉湯。
信的最後,扭扭捏捏問一句,合歡宗的妖女怎樣了,有沒有和其他人走得很近。
我回他:「大家都知道修無情道畢不了業,所以現在整個修真界只有你一個人修無情道。妖女師姐說了,你是她的畢業論文,她絕對不會放棄你的。」
師兄只回了我一句話:「她永遠都畢不了業。」
師兄彆扭又嘴硬,但我還是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於是在妖女師姐眼巴巴看著我的時候,我告訴她:
「師兄說他會修一輩子的無情道。」
妖女師姐大怒:「這個呆子非要跟我過不去嗎!我已經追了他整整兩百年了,再追不到手就要延畢了!」
我吐出嘴裡的瓜子,說道:「可是師兄會害怕。」
妖女師姐疑惑:「他怎麼可能有害怕的東西?」
「他怕萬一他不修無情道,你就再也不理他了。畢竟我師兄的性格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多虧臉長得還行,還恰巧修了無情道,否則你一輩子都不會看上他。」
妖女師姐不說話。
她紅了臉,別過頭輕聲嘟囔:「換個課題也不是不行,不過攻略多情道已經爛大街了……」
我想,等師兄回來,大概宗門裡就會發生一件大喜事吧。
我更加勤奮練劍,不想讓他們丟人。
但師父死活不同意我成為卷王,我只能偷偷在夜裡修煉。
師父曾經告訴我:「月黑風高夜,不要獨自在府外逗留,很危險的。」
我不信邪,覺得宗門內怎麼可能會有危險,執著地每天夜裡都跑出去。
第一次第二次沒有遇到怪事。
第三次,我被一把鋒利的短刃抵在了脖子上。
我冷靜地舉手投降:「道友,且慢,有話好說。」
我背後的人突然僵了一瞬,他把短刃更加用力地壓了上來,語氣惱怒地說道:
「你又想耍這種把戲?」
我愣愣地想抬頭看他,可一抬頭,不小心被鋒利的刀刃劃傷了脖子。
「道友在說什麼?」
那個人手忙腳亂地鬆開手裡的匕首,語氣卻聽起來更加惱怒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給你那四把臭劍起了個名字,分別叫『道友』『且慢』『有話』『好說』。上次是我沒有防備,才被你偷襲成功,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我茫然地搖頭,說道:「道友你認錯人了吧,我沒有劍,只有一把樹枝。」
那人粗魯地掰著我的肩膀,把我轉了過去。
借著亮白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樣。
眼睛是紅色的,開口說話的時候露出了兩個小虎牙,下頜角的形狀又冷又硬,頭頂還扎著高高的馬尾。
謝謝月光,我認出來了,這是魔族的少主。
我決定暈倒。
可我還沒來得及暈過去,那個人就一把把我拎了起來。
他冷笑著說:「別想裝暈,這一招早就糊弄不了我了。今歡,這麼多年不見,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對外用的是今歡這個假名?」
他大怒:「今歡是假名?」
我倆大眼瞪小眼,最終我沒能頂住他義憤填膺的眼神,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他不依不饒:「你騙了我這麼多年,那你到底叫什麼?」
我不理他,他強硬地抬起了我的下巴。
「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硬著頭皮回答:「我叫劉二牛。」
月光映得短刃冷津津的,我只能誠實地改口:「我叫長亭,李長亭。」
他收起了匕首,看起來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是不是別人都叫你長亭,只有我叫你今歡?」
我不敢回話,生怕他發現就連被我幫過的村頭大娘都叫我今歡。
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宗門裡就沒有了路人甲,還有誰能推動主角們的劇情呢?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露出了小虎牙,輕笑著說道:
「咱們當時說好了,五百年後的今天,我會醒過來找你,帶你離開。」
他的頭頂沒有彈幕,所以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我不想去魔界。
我生硬地轉移話題:「師父說,我今天得練一萬次劍,天快亮了,你等我練完吧。」
他突然黑了臉,飛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語氣陰沉地說道:
「你耍我?」
大哥,我哪敢啊?
他的手越來越緊,空氣逐漸稀薄,可我卻看到他的眼珠子越來越紅,鮮艷欲滴,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櫻桃一樣。
我不知怎的,突然意識到,他是要哭了。
大哥,你流的是淚,可我沒的是命。
被掐死之前,我偷偷地奮力拿出了手裡的樹枝。
師父在裡面為我藏了一道保命符咒,只要念動符咒,就可以一擊斃命。
我大喊:「道友且慢!」
符咒「轟——」的一聲飛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飛了出去,吐了滿口的血。
「你不是說,你沒有劍了嗎?」
我撓頭:「是沒有了,可我設置的符咒口令,也是道友且慢。」
這道符咒沒能殺死他,魔族的少主逃之夭夭,臨走之前用他那紅通通的眼睛看著我。
我不知道魔族的眼睛是不是都是紅色的。
我只知道那天夜裡,他大概是哭了。
4.
我把這事跟師父說了。
師父大驚失色,連連問我有沒有受欺負。
師姐在一旁咬牙切齒,說要宰了這個小魔物。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義憤填膺,但又不想給宗門惹麻煩,於是我拉高了衣領,又搖搖頭,說自己沒有受欺負。
師姐皺著眉頭蹲在我旁邊,不知道在沉思著什麼。
我好像許久沒有見師姐笑過了。
我抬頭,看到師姐頭頂的彈幕噼里啪啦地閃過去。
「喲,翻車了。」
「活該的,魚塘都炸了。」
見我沒事,師父放心了,也蹲在我身側,八卦地看向師姐。
師姐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們說,佛修都是一根筋嗎?不就是下了個情毒,至於再也不理我嗎?」
我舉手提問:「師姐,你為什麼要給人家下情毒?」
師姐撇撇嘴:「還不是因為那個木頭,我怎麼勾引他,他都不鬆口。」
「一天天的只知道捧著個破碗念經,明明都承認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親個嘴怎麼了?」
「朋友哪有不親嘴的?」
原來當朋友要親嘴嗎?
我又想到了昨晚那個魔修。
雖然他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是聽他的語氣,我們應該曾經也是朋友吧?
師父恨鐵不成鋼地訓斥她:「逆徒!真給為師丟人!」
師姐撇過臉不看他,滿臉都是不服。
師父語重心長地教導她:「不能給他下,你不會給自己下嗎?連這點都想不到,丟人。」
師姐眼前一亮,飛快地跑了出去。
我好奇得緊,想跟過去看看,卻被師父一把摁住。
他捧著茶,啜飲一口,說道:「你可不要學你師姐。」
我不解。
師父嘿嘿一笑:「你便等著看吧,她很快就會跌個大跟頭,正好讓她長個記性,別什麼人都去招惹。」
我乖乖坐下來一起喝茶。
第二天早上,師姐神清氣爽地回了宗門。
第三天,一個和尚找上門來。
他脫下袈裟,放下禪杖,老老實實地盤坐在門口,等著師姐來接他。
我偷偷跑過去圍觀,不禁感嘆道師姐吃得真好。
我本以為師姐會很高興,沒想到她卻躲了起來,還讓我幫她把和尚趕走。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和尚垂眸不看我,嘴裡輕輕念著經。
我問他:「你就是蓮凈大師嗎?師姐說她不在宗門裡,讓你趕緊走。」
和尚抬頭,眼裡滿是慈悲的春水,險些要將人溺死。
他點點頭,笑著向我作揖。
「多謝這位道友,那我便在此地等她回來。」
我又跑回去替和尚回話,畢竟我們路人甲就是做這個的。
師姐煩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眉頭皺得像個疙瘩。
「這個死腦袋,非要等我幹嘛?」
我問師姐:「你不是一直想跟他親嘴嗎?現在為什麼要躲著他?」
師姐的眼眸左右忽閃,就是不敢看我。
「親嘴歸親嘴,我又沒說過要和他成親……誰准他自作主張,說要娶我?」
我認命地跑回去傳話:「師姐說了,她只親嘴,不成親。」
蓮凈大師愣了一瞬,問道:「她在生我的氣嗎?昨日是我唐突了,我已經向師父說明了緣由,今日便可還俗。」
「還是說她覺得我太慢了?抱歉,寺里事務繁多,我必須一一交接……」
我看不下去他這個呆樣子,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
「如果每個和師姐親嘴的人都要負責,我們宗門就要變成合歡宗了。」
蓮凈大師突然停了嘴,不再說話。
他靜靜地看了宗門許久,問道:「我的一廂情願,是不是讓你師姐很困擾?」
我點了點頭。
他也點了點頭,笑著說:「昨日所作所為,我愧對佛祖,理應被逐出師門,與你師姐無關。請你轉告她,千萬莫要自責。」
我追問:「你不生師姐的氣?不怪她壞你修行?不會滿世界追殺她?」
他朝我行了個佛禮,念道:「萬法由心生。」
我懂了,這個和尚是真心實意想和師姐親嘴。
5.
和尚走了。
我替師姐辦成了一件事,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地回了宗門。
可剛一進門,就看到師姐鬼鬼祟祟地躲在宗門的柱子後面,偷窺著和尚離開的背影。
我拉拉師姐的衣袖,說道:「別看啦,如你所願,和尚已經走了。」
師姐卻依然不高興。
她低聲嘟囔了一句:「讓他走,他就真走了?果真是個木頭!」
我撓撓頭:「要不我再幫你把她叫回來?」
師姐瞪大眼睛,大聲說道:「誰要他再回來?我還有一抽屜的毒沒用呢,才不會弔死在一棵樹上。」
我朝師姐豎了個大拇指。
師姐頭頂的彈幕像過年了一樣,喜氣洋洋地說道:
「來了來了,終於等到這個劇情了。」
「對對對,不能弔死在一~棵~樹~上~」
師姐卻仿佛沒有看到頭頂的彈幕,豪氣萬丈地一揮手,嚷嚷著要去找新的朋友親嘴。
夜裡,魔界的少主又來找我了。
他剛一進門,就先給我上了一道啞咒。
我無辜地看著他。
他似乎有點頂不住我的目光,彆扭地轉過頭去,說道:「先說好了,我給你解開啞咒,你不准說那幾個字。」
我欣喜地點點頭。
咒語解開了,我迫不及待地問他:「我們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嗎?」
「不是,是仇人。」
「親個嘴。」
「你是聾子嗎?我說咱倆是仇人。」
「先親個嘴。」
「你現在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就想做這種腌臢之事?」
「聽不懂,親個嘴。」
「親就親。」
他破釜沉舟地閉上眼睛,猛地衝過來,腦袋差點撞到我的嘴。
我遺憾地推開他,說道:「算了,感覺咱倆也不是什麼很好的朋友,不親了。」
「李長亭,你又耍我?」
這次當真沒有,他誤會我了。
眼見這個人氣得又要掏出匕首來,我急忙開口:「猙梧,且慢!」
他停下手,瞪大眼睛問我:「你記起我的名字了?」
我撓頭:「那倒沒有,我聽別人說過,你叫猙梧。」
「所以我是知道你的名字,才想跟你做朋友的。」
猙梧收回匕首,神色不明地看向我。
過了許久,他才低下頭,嗤笑一聲。
「傻子,我今晚過來,是要殺你的。」
我大驚失色連連後退,急忙開口,準備喊「道友且慢」。
猙梧飛過來,捂住了我的嘴。
他偏執地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你知道,我是魔界的少主。」
我冷汗津津地點了點頭。
他就這樣看著我,一直看到靜謐的室內傳來燭花爆裂的聲音,才好像突然被驚醒。
捂住我嘴巴的手挪開了。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匕首,又從窗口跳了出去,聲音悶悶不樂。
「李長亭,我沒法對你下手。」
「但是戰場無情,生死有命,你師兄帶的劍太多,我只能使了點手段,讓那些劍不再聽他的話。雖然我對魔族沒什麼感情,可我畢竟是魔族的少主,你想恨就恨我吧。」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但是心裡卻好像突然壓了一個大秤砣,沉到谷底。
我想拉住他問個究竟,可是他動作太快,一跳出窗戶就不見了蹤影。
跳出窗戶之前,他開口:「你之前給我唱過一首歌,我想還給你。」
我沒能留住他的人,只留下他的歌聲迴蕩在耳邊: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大半夜的唱《送別》,發什麼神經。
我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想找師父問個究竟。
可師父從來不讓我關注戰場上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跳下床,決定就算挨罵,也要問個清楚。
經過水井時,我無意間低頭看了一眼。
一條小小的彈幕從我頭頂飄過去。
「彈幕怎麼跑到路人甲頭上了?」
我心裡越來越慌,跌跌撞撞地跑到師父門前,用力地拍打大門。
師父不知在做什麼,過了許久才打開門。
他眼眶通紅,鬍鬚纏繞,竟然也是一夜沒睡。
「長亭……」
我的心裡突然生出了恐懼,希望師父就此住嘴,再也不說話。
可他還是說出來了。
「你師兄戰死了,萬劍穿心。」
我險些沒站穩。
我的天才劍修師兄,死在了自己帶的那一萬把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