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完整後續

2025-06-2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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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輝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囫圇道:「明珠在南城,挺好的。」

我沉默了一瞬,看著他的眉眼,突然覺得陌生,我記憶中那個大少爺似乎已經找不到了。

不過短短數月,人竟然能變得如此之快嗎?

不過,人總會變的,我也一樣。

「我聽她們說,那位陳先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我看著顧清輝,「大少爺,你現在跟著他,是在實現你以往說的理想和抱負嗎?」

我故作懵懂。

顧清輝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羞惱,「阿柳,男人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是女人,只需要依附男人就行了。」

說著說著,他的手摸上了我的手,眼神帶著暗示。

我心裡一陣惡寒,正要不動聲色拂開他的手。

「阿柳!」門突然被推開,許懷景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看見顧清輝摸著我的手,瞬間大怒,「放開她!「

「敢跟我許懷景搶人,活得不耐煩了你!」

他直接上前甩開了顧清輝的手,還用力搓了搓我的手背。

顧清輝臉色有些不好看,「阿柳,你和許少爺是······」他顯然知道許懷景。

我咬住唇,故作為難,「許少爺,幫過我許多。」

我話沒說完,剩下的就留給他自己補充了。

果然,顧清輝略帶敵意地看著許懷景,在他眼裡,我現在應該就是被許懷景這紈絝少爺糾纏的女人。

「我警告你,阿柳是我的人。」許懷景仍在裝模作樣地叫囂,一隻手攬住我的肩。

溫熱的肌膚相觸,我怔了怔。

「真是,有辱斯文!」顧清輝恨恨地說了一句,拂袖而去。

他走後,許懷景才鬆開我,有些不自然地道歉,「抱歉。」

「沒事。」

我移開目光,極力忽略砰砰跳的心臟。

14.

因為許懷景的出現,也因為男人的那點自尊心,顧清輝原本對我五分的興趣上升到了八分,他開始頻繁出入百樂門,為我叫好喝彩。

「阿柳,這麼久以來我竟然不知道你會英文。」顧清輝的眼神又驚又喜。

我頓了頓,娓娓道來為他學英文的那些日子,語氣里夾雜著委屈和低落。

顧清輝目光動容,「阿柳,是我以前負了你,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說著深情款款的話,我卻只覺得作嘔,卻還是要咬牙應承,「大少爺,我都懂的。」

「叫我清輝。」

「······清輝。」我強忍著泛起的噁心。

「顧清輝!你在幹什麼!」許懷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冒了出來,怒目而視,「我是不是說過,讓你離阿柳遠點!」

許家掌握的產業不少,在滬城也是響噹噹的,即使現在許家只剩下許懷景一人,顧清輝也不敢得罪他,但也抹不開面子。

「許少爺,我和阿柳早就情投意合,是你橫插一腳。」

「我橫插一腳?」許懷景拔高聲音,「要是沒有我,她阿柳還是一個餐廳服務生,別以為跟著陳先生自己也是厲害人物了,你算哪根蔥!」

顧清輝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外界不知道他和陳清名的關係,他也不好暴露。

許懷景得意地輕哼一聲,拉著我走了,我回過頭,看著顧清輝,眼裡含淚,如泣如訴。

陳先生身邊的紅人和滬城有名的大少爺搶同一個女人的事情迅速傳開了?,不少人特地來百樂門,就是為了看這好戲。

陳清名也聽說了此事,他派人將我帶去了陳公館。

他上下打量著我,輕笑一聲,「沒想到你這小丫鬟還有這種本事,能讓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確實是有幾分姿色。」

我低著頭瑟瑟發抖,「陳······陳先生,我錯了。」

「清輝喜歡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在他身邊,我陳清名可容不下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在我侄子身邊,明白了嗎?」

「明······明白。」我嚇得不停點頭。

我和許懷景在眾人面前演了一場戲,和他劃清了界限。

顧清輝終於贏了他,得意得不行。

對著我,他滿目柔情,「阿柳,以後你就踏實跟著我。」

「大少爺,你知道的,我的心一直是你的。」

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摸上我的手,我沒有拂開,只對著他柔柔地笑。

顧清輝也住在陳公館,我就開始頻繁出入陳公館去找他。

開始陳清名還會叫人警惕地盯著我,後來發現我滿心滿眼都是顧清輝,也可能是沒有查到我身上有可疑的地方,他也就放鬆了對我的監視。

我開始查探那份名單。

陳公館很大,但只有一個地方,除了陳清名誰都?不能進入,那就是陳清名的書房。

陳清名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名單一定會放在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我懷疑那份名單就藏在書房裡。

15.

許懷景堅決不同意我一個人冒險找那份名單。

「不行,這太危險了!」

我輕輕的笑,「危險也要有人去做,我現在是最接近那份名單的人,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的話,「你相信我,我能做到。」

許懷景沉默許久,還是同意了。

他眼神複雜,「阿柳,你的變化太大了。」

我知道,他是想說之前一直退縮逃避的我和現在深入虎穴的我相比,變化太大了。

我笑,「不是我變化大,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皺著眉,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終於問出那個問題,「許懷景,你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出身富貴,有很多選擇,沒必要堵上自己的性命做這些事。

我不知道用何種語言來形容許懷景此刻的眼神,複雜得似乎含著千言萬語。

「命運,是命運。」許懷景只說了這個詞。

我不解其意,卻沒有再追問。

「阿柳。」許懷景突然又道,「等任務結束,我們就不能再留在滬城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我一怔,「去哪兒?」

「去根據地。」許懷景一字一頓道,「去開始新的生活,去新的土地上,為了我們的理想奮鬥。」

我看著他認真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好。」

他笑了,眉眼溫潤如玉,真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少爺,看著我的眼神,柔得能滴水。

我低下頭,錯開他的眼神,卻清楚地感受到,我和許懷景之間,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計劃並不複雜,我尋找機會拿到名單,許懷景和其他同志負責接應我。

我尋摸良久,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一個外國領事開辦的晚宴,滬城的政要都會去,包括陳清名,顧清輝也要作陪,我藉口身體不舒服沒有陪同,整個陳公館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天賜良機!

「你們自己忙吧,我等清輝回來。」我揮退下人。

「是。」

趁著四下無人,我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陳清名書房的門。

我關上門開始尋找那份名單。

陳清名書房裡的東西很多,各類書籍文件數不勝數,可都沒有我要找的名單。

我翻動著書架上的書,時間過去,我愈發焦躁。

終於,在我挪動某一本書的時候,書架咔地一聲,竟然從中間打開了,一個保險箱赫然出現在我面前。

保險箱上的鎖是一圈兒數字,許懷景他們給我說過這種保險箱,必須要轉動四位對的數字密碼才能打開。

我一時犯了難,時間緊迫,我飛速思考陳清名有可能設置的密碼。

我和陳清名接觸不多,並不怎麼了解他,歷史上對他的筆墨描寫也少。

我只能開始回憶,從顧清輝作為他的嘴和筆桿子在報紙上發表的那些言論上,尋找蛛絲馬跡。

「列強國力之強盛,實非我朝可比,唯今之計,只能安撫列強,以謀後路,若抵抗,亡國快矣。」

「國民必須上下一致,先剿內匪,再攘外敵。」

「舊王朝的覆滅實非幸事,今之民主實為虛假產物,若能復辟,從上至下,方能一統。」

陳清名是一個矛盾的人,他既親外,同時也是一個保守派,他堅持皇權至上,甚至妄想舊王朝復辟。

我想了想,試探性地轉了1912四個數字,咔嗒一聲,保險箱開了!

我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猜對了!

保險箱裡靜靜躺著一份文件,我驚喜地拿起,正是那份暗殺名單。

「阿柳,你在做什麼?」顧清輝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渾身一僵,第一反應將名單揣入懷中。

16.

我回過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我的腦袋,我渾身的血液凝固,抑制不住發抖。

「大······少爺。「我牙齒打顫。

「我擔心你身體,提前回來看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顧清輝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阿柳,我對你太失望了。」

「把東西給我。」他伸出手。

「不給。」我咬牙道。

「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顧清輝臉上閃過真切的殺意。

他走近我,手撫上我的臉,「阿柳,我的確喜歡你,不過也僅此而已。」

我看著他,無法理解,「大少爺,你為什麼要和陳清名這種大漢奸同流合污?我本以為,你有理想有抱負,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

「大事業?」顧清輝笑容古怪,「阿柳,你現在和我之前一樣天真。」

「理想和抱負算什麼?我嘗試過,但很可惜,這個國家已經從根子裡爛透了,誰也改變不了,不如順水推舟,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大少爺,你這是賣國求榮!」

「是又怎樣?」顧清輝輕笑一聲,毫不在意,他手裡的槍抵上我的額頭。

我認命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槍響。

「砰」的一聲,我身體一顫,倒下的卻並不是我。

我睜開眼,看見顧清輝緩緩倒地,在他身後,是舉著槍的許懷景,他一腳踢開顧清輝的槍。

我瞪大眼,許懷景怎麼會進來陳公館?

「阿柳,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

「你怎麼會來?」

「我看見顧清輝回來了,跟了上來。」

顧清輝嘴裡流出鮮血,眼神怨毒地看著我,「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放你走,才······才讓你變成了這樣。」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拔出綁在腿上的刀,「大少爺,你說錯了,我沒有變,變的是你,我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握著刀,刀尖朝下,對準了顧清輝的胸膛,他眼裡露出恐懼。

「阿柳,不要,不要······」

顧清輝話音未落,我已經刺進了他的胸口,溫熱的血液噴洒在我臉上。

我喃喃道:「大少爺,你曾說過,師夷長技以制夷,你食言了。」

「我······」

我又刺了一刀,顧清輝再也說不出話,死不瞑目。

我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我親手終結了這個我曾喜歡過的男人的生命。

我可以不在乎他對我的背叛,卻不能原諒他對國家的背叛。

17.

「阿柳,人來了,我們得趕緊走。」許懷景道。

外面的人已經聽到了槍聲,紛紛趕了過來,許懷景打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

不算高,他跳了下去,然後對我張開手,「阿柳,快跳。」

我咬咬牙,一躍而下,落入了他的懷裡。

許懷景護著我一邊還擊一邊往外走。

密密麻麻的槍聲如同鞭炮般炸響。

我看見雨蝶帶著人殺了進來,她沖我們吼道:「趕緊走!我們墊後。」

許懷景來不及答應,帶著我從槍林彈雨中逃出了陳公館。

黑夜中,我們一路奔逃,直到再也看不見追兵我才鬆了口氣。

我們靠在街角,喘著氣,我從懷裡拿出那份名單給許懷景看。

「許懷景,我說過,我可以做到的。」

昏沉的光線中,許懷景笑了笑,「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他的聲音有些吃力,我沒察覺,繼續道:「許懷景,等到了那邊根據地,我要好好學習槍法,不能再拖累你們了。」

「嗯,好,我教你。」

「其實我的英文很不錯的,如果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好。」

我終於察覺到不對,看向許懷景,他腦袋一偏,倒在地上。

我大驚,連忙去拉他,卻摸到一手濡濕,濃烈的血腥味充斥我的鼻尖。

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許懷景,許懷景!」我瘋了一般地叫他,一隻手死命捂住他的傷口,另一隻手試圖架起他。

「許懷景,我們走,我們去看醫生。」我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子。

「不要……慌。「許懷景聲音虛弱,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安撫我的情緒。

我拖著許懷景,在黑夜裡蹣跚,前面一點光亮都沒有,我的眼淚奔涌而出。

江邊有等著我們的船,還有醫生,只要能到碼頭就行了,我一定要堅持,我不能倒下,許懷景不能死!

「許懷景,你不要死!」我語無倫次,「你說過我們要一起走的,你說過的!」

「嗯。」許懷景的聲音微不可聞,「阿柳,再給我唱一遍你登台那天唱的英文歌吧。」

「好,我給你唱,我給你唱!」

只要他活著,他說什麼我都會答應。

「It happened inmonterey, Along time ago,I met her inmonterty, in old mexico······」

我語不成調,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許懷景的氣息卻越來越弱。

「阿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說,你說。」

「之前,我是真的想要送花和項鍊給你。」

「好,好,你以後再送給我好不好?我一定收下。」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還有一個秘密。」

「你說,你都說出來,我在聽。」

「這首歌,是……三年後才發行的歌。」許懷景吃力地說完了這句話。

我瞳孔瞬間震顫,呆立在原地,在這漫長的夜,無邊的黑暗將我侵襲包圍,耳邊嗡地一下炸響,我喘不上氣來。

「阿柳,我說過。」許懷景細若蚊蠅的聲音將我拉回,「是命運,是命運……讓我走上這條路的。」

「也是命運······讓我們相遇的。」

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為什麼他一個大少爺會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路,為什麼他會如此篤定。

他明明發現了我身上那麼多不同尋常的地方,卻什麼都沒說,無非是因為他和我來自同一個時代,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我在他眼裡早已漏洞百出。

許懷景他遠比我勇敢堅定,從未動搖,我不如他,甚至還拖累了他。

我癱倒在江邊,淚流滿面。

19.

「許懷景,如果,我們能相遇得早一些就好了。」我淚流不止。

如果我和他,能夠相遇在那個燦爛美好的年代,我們一定會成為人人艷羨的戀人,可上天弄人,讓我們相遇在這個時代。

這個炮火紛飛國破家亡的時代,兒女情長太過不值一提,所以即使我和許懷景之間,對彼此的情意心知肚明,卻依舊沒有宣之於口。

最大的祈願,便是活下去,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其他的都是奢望。

「不,阿柳。」許懷景努力伸出手,攬過我,頭抵著我的頭,喘息著道,「能遇到你,我很開心。」

「從我……見到你開始,便被你吸引,我總覺得,我們是同一種人。」許懷景努力將聲音放輕鬆,「我猜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倆更合該是在一起的,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最大的緣分。」

我說不出話來,眼淚愈發洶湧。

「不要哭,阿柳,你看前面。」

我抬起朦朧的淚眼,黑漆漆的江面上隱隱出現了一絲光亮。

「天快要亮了。」許懷景聲音變得輕飄,「你要繼續往前走了。」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一定能做到。」

「不僅因為我相信你,更是因為我和你都知道,天一定會亮的,黎明,一定會到來的。」

「你只要……大膽地朝前走,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許懷景又吐出一口血,我抱著他失聲痛哭,「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會的,我一定會走下去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許懷景的聲音越來越小,「阿柳,我好像看見了。」

「什麼?看見什麼?」我止不住地發抖,腦子一片空白。

他對著前方伸出手,虛空中,似乎在撫摸著什麼。

「阿柳,我看見了,我們的時代。」

說完這句話,許懷景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我看著他的臉,在最後一刻,他的臉上,是平和溫暖的笑容。

我泣不成聲。

江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雨蝶和其他同志到了。

我還抱著許懷景,天邊升起了一輪紅日。

我帶著許懷景的骨灰去到了根據地,鮮艷的旗幟迎風招展,我將許懷景埋在了能一直看清它的地方。

他會守在這裡,等候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而我,會如同他的遺願那般,堅定地走下去,他也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我改了名,叫許留,許懷景的許,長留的留。

我想起他送我的花,想起他為我點亮的那盞路燈,想起我們未曾開口的千言萬語。

我知道,他愛我,正如他愛這片土地。

我也愛他,正如我愛那個燦爛的時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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