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兩周歲生日當天,我特意給陸淮序打了一個電話,無論如何,我不希望女兒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二個生日,沒有爸爸陪伴。
但直到女兒睡著,他也沒有出現。
做完三套卷子的間隙,我點開了秦霜的帳號。
璀璨的煙花、無人的沙灘、掉落的高跟鞋。
以及,背著她的我的丈夫。
上面寫著,【心愿達成+1 哦!】
放下手機,我開始做第四套卷子。
入睡時,窗外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據說種子裂開的瞬間總在凌晨三點。
我不覺得孤獨。
內心因豐盈和希望而激盪。
11
陸淮序打電話來,說薛楓慶祝公司大賺,設宴慶祝,要我一同出席。
「我就不必去了吧。」
放下筆,我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說這次請了大師來祈福,去的都能祈福好運,非讓所有人都去,我總歸得告訴你一聲,不然——」
我突然打斷他,「我去。」
電話里的聲音霎時變得不耐煩。
「你又因為秦霜所以去?唉,李芷凝,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在別人眼裡多可笑嗎?囡囡怎麼辦?」
「我請了白天保姆。」
「你不是說不用保姆?」
「此一時彼一時,我最近有事。」
他輕嗤一聲,「除了帶孩子,你能有什麼事……去不去隨你,但那天我沒空去接你。」
沒等他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如今的我爭分奪秒,沒空聽他囉嗦。
宴會那天,我穿著那件曾在公司年會上驚為天人的銀色旗袍出現時,現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早上,我的體重 100 斤整。
相比於以前的纖瘦苗條,現在的身材更顯豐腴曼妙,將這件旗袍的美發揮到了極致。
陸淮序正側頭聽秦霜說話,瞥見我的剎那,愣怔了兩秒,旋即起身向我走來。
身後,秦霜咬住了下唇,目露震驚。
「芷凝,你今天讓我大感意外。」
陸淮序的眼睛閃爍著驚艷、驚喜。
這三個月,他每次都來去匆忙,我在他面前都穿著肥大家居服,他對我的瘦並沒有直觀感受。
「來,挽著我,我帶你入席。」
他含笑對我說。
我沒動,目光越過他,看向後面表情愣怔的薛楓。
「薛楓,能帶我去見見大師麼?」
薛楓目光微閃,口中低聲應道。
「當然。」
我在陸淮序難看的臉色中,跟著薛楓一前一後離開。
十分鐘後,我得到了大師學業祈福。大師說,文昌君護佑我,我將「旗」開得勝。
無論如何,我安心了不少。
出房間時,去見陸淮序等在門口,含笑問我:
「替我和囡囡祈福嗎?」
我是個信點玄學的人,以前每年都會專程去山裡寺廟給陸淮序求一道護佑符。
畢竟那時,他是我全部的依仗。
而現在,我發現真正的依仗是自己,保佑別人不如保佑自己。
秦霜踩著高跟鞋風姿搖曳地走過來,睨了我一眼,笑著說:
「嫂子看來是在形象上下了苦功夫啊,不過,說句我這幾年的心得,女人啊,美固然加分,但沒有事業,就不能獨立,更無法實現自己的價值哦。」
「也未必。」
身後,薛楓忽然開口。
秦霜臉色一僵,霎時露出幾分不悅。
陸淮序也看著我說。
「芷凝的興趣不在外面的世界,對於她而言,家就是她的事業。」
秦霜的臉色更難看。
我心中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人果然膚淺的視覺動物。
一點外形的變化,足以改變別人對你的態度。
任何人。
包括最親近的人。
席至中途,我想走人,懶得解釋太多,就藉口去衛生間,離席往酒店外走。
轉角處,聽見秦霜和薛楓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的髮小啊,憑什麼幫外人說話不幫我?」秦霜質問。
薛楓冷嗤了一聲。
「秦霜,摸著你的良心問一問,我還沒幫你?要不是我花大價錢給你買斷那批照片,你能有今時今日?你是不是得意過頭忘了自己是誰啊!」
我兀自沉吟了一會,往外走時,陸淮序從後面追上來。
「芷凝,你走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回去。」
我腳步不停。
「你不是和秦霜還有採訪?」
他頓了一下,「你等等我,晚上一個人打車不安全。」
此時,一輛跑車穩穩停在台階旁。
玻璃落下,薛楓歪著頭問。
「用我這個東道主送嗎?」
「不用,芷凝她不習慣——」
陸淮序替我推辭,我這邊直接拉開了車門,沖薛楓笑了笑。
「有勞。」
車子離開時,透過玻璃,我看見陸淮序有些燥郁的臉。
路上,薛楓一改往日譏諷的性格,全程一言不發。我落得清凈,卻因為缺覺在跑車發動機嗡鳴聲中,不自覺睡著了。
睜眼時,發現車子已經停下,薛楓正坐在駕駛位看著前方發怔。
轉頭看了看,已經到了公寓,我解開安全帶下車:
「抱歉啊,最近太累了,你應該叫醒我的。」
薛楓低低「嗯」了一聲,車子倏地沖了出去。
回家後,囡囡已經入睡。
和保姆交接完,我洗澡換衣服。
隨後走到書桌旁,翻開了書。
又是一個寧靜的夜。
12
陸淮序回來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備考這件事,除了囡囡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他老來,讓我覺得很不方便。
好在秦霜也按捺不住了。
囡囡拿著陸淮序的手機玩時,小胖手指亂點,無意中點開了一張照片。
秦霜站在海邊,穿著低腰三點式。
內褲上方有個紅色的紋身。
是個被遮了的「陸」字。
一半在外面,一半在裡面。
我不動神色地把囡囡的胖指頭掰了掰。
果然,照片縮小後顯出兩行字。
【那次車禍留下來的疤,我在上面刻了一個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我默默地背了兩篇申論作文,凈化了下眼睛和大腦。
兩天後,陸淮序突然對我說,這次展會還缺一組鄉土人文照,他要帶團隊和秦霜一起出去採風。
「多久?」我問。
「大概半個月。」他回答。
我默默在心裡算日子。
陸淮序見我不說話,抿了抿唇。
「其實也未必一定要那麼久,我可以縮短行程。」
「不用,工作要緊。」我溫聲。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芷凝,你最近好像變了,變得讓我有些不認識。」
我朝他溫柔一笑。
「人總是會變的,每個人都一樣,對嗎?」
陸淮序離開的第二天,秦霜就更新了視頻。
鋪滿了玫瑰花瓣的酒店大床,重疊在一起猶如恐怖怪獸的巨大影子。
影子在搖晃。
配文:【那年曠野遺落的風,終被你填滿。】
我其實大概知道事情的最終走向,但出現得這麼急,這麼快,還是讓我有些詫異。
迫不及待得像昭告,像挑釁。
薛楓穿著筆挺的西裝出現在公寓門口時,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完全不似平日的洒脫不羈。
「我來送大師的開光符,那天找過他的都有。」
「這房子是我幫老陸找的,所以知道地址。」
「他們都去採風了,我聯繫不上,李芷凝,你……怎麼又哭了?」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驚惶失措。
我放下手機,輕抹眼尾。
螢幕向上,正是秦霜發布的視頻。
薛楓似乎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好一會,他慢慢說:
「其實壞事也有可能是好事。」
我落寞地笑了笑。
「總歸是我比不上她。」
薛楓聞言,不屑地嗤了一聲。
「有什麼比不上的,人設都是打造出來的,不然什麼也不是。」
「什麼人設?怎麼打造?」
我睜著紅腫的眼睛,好奇地問。
他看向我,與我對視一眼又很快離開,口中道:
「拿國際大獎這種事,其實在國外操作也沒那麼難,出一筆錢,找個有點天分的槍手,回來再宣傳宣傳……」
我沉吟片刻,擦乾眼睛起身,笑著送客。
「不好意思,孩子要睡覺了。」
13
陸淮序每天都給我發自己酒店房間的照片,刻意證明著什麼。
我精挑細選了幾張,發在小某書上,問:
【丈夫出差的房間,姐妹們幫我看看是一個人嗎?】
評論區展開了火眼金睛似的分析、推理、研判:
【電視機反光有冰糖雪梨,一個男的會喝那麼甜的飲料?】
【桌上有疑似女士香煙,這個牌子很小眾,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桌角有個相機,上面有貼花,像女士用的,對方是個攝影師?】
【床單呈上下褶皺,疑似運動現場。】
【床頭有果凍,玩水晶之戀?】
【分,下一個。】
對於越來越高的樓,我暫未回應,默默等待發酵。
陸淮序是在第十天匆匆趕回來的。
婆婆和小姑子大吵一架後,被氣得心臟病發住院。
小姑子又帶人去美術館鬧,撒潑的架勢一點不像二十多的年輕人,更遑論曾口口聲聲的「女人獨立」。
她的目標很明確。
另外兩套老房子,她可以大方不要,但現在住的那套,必須賣錢,平分!
自然是精打細算過的。
兩套老房子加起來才 200 多萬,而現在住的那套兩層大平層,市值 2000 萬。
攝影展開始在即,陸淮序是私人美術館長,股東們對這次活動寄予厚望,不能有閃失。
躺在醫院裡的母親,多年經營的事業……焦頭爛額下,他一咬牙,答應賣房。
小姑子成功分到 800 萬,轉天就和男友飛去了國外度假。
陸淮序搬到了我這套小公寓住,我二話沒說,給他收拾出了小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