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覺得,你的直覺都是錯誤的,放心吧跟著我走,你會有一個非常完美的死前體驗的。」
我趕在他說完之前打斷他,不給他留下任何反悔的機會。
「走走走,今天你請客。」我拉著伊西斯徑直走向正在排隊的人群。
伊西斯僵著一張臉,任憑我牽扯著:「我有VIP卡。」
「……」
通過他的「裙帶關係」,我們成功越過數十個正在苦苦等待的遊客,迎著他們羨慕的眼光來到過山車旁。
「等一下,你這是要坐哪?」伊西斯突然用力拽住我的手。
我正大步流星向前,尚未反應過來,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最前排啊,怎麼了?」我扭頭問他。
「最前?」他被我這一突如其來的反問堵得說不出話,只能幹瞪著眼看我。
旁邊工作人員是個年輕的小姐姐,見狀會心一笑:「既然這位小姐想要追求刺激,作為男朋友您也可以一塊陪同保護嘛。」
可能是他已經全身麻木了,甚至都懶得為自己辯解一句。
我連忙鬆開伊西斯的手,著急忙慌解釋道:「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開什麼玩笑?我敢讓這位大少爺當我男朋友?
且不說單憑身世背景財力物力,我連他一個小手指頭上的指甲蓋都比不上。
就算他哪天瞎了眼看上我了,我也消受不起這等大福氣。
這可是一隻會咬人的吸血鬼啊!
小姐姐愣了愣,有些抱歉地示意:「這樣嗎?那是我誤會了,抱歉。」
「沒關係的……吧?」我試探性地瞥了眼伊西斯,見他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才放下心來。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二位看起來確實挺配的。」
我心下大驚。
察覺到我小心翼翼的目光後,伊西斯揉了揉太陽穴,攬過我的肩膀朝著第一排走去:「哪來那麼多誤會?走了。」
最後,我們還是坐上了過山車的最前排。
扣上安全帶後,車輛緩緩啟動。
我側首,注意到伊西斯臉色似乎比平時還要蒼白,原本鮮艷的唇此刻也慘白不少。
「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怕高嘛?」
伊西斯指腹碾過鼻尖,「不算特別怕。」
我極輕地「噢」了聲,隨後安慰他道:「沒關係,就算你真的怕,現在也下不去了。」
伊西斯幽怨地探過眼來。
「放心吧,我特地挑的一個好位置,保證刺激又精彩,讓你有一個無與倫比的生前體驗。」
車輛速度逐漸加快,來到最上峰時,齒輪龜速驅動。
「我謝謝你。」伊西斯扯出一點慘笑,有氣無力道。
話音剛落,隨著一陣陣劇烈的齒輪摩擦聲,過山車恍如脫了弓的箭高速持續下沖。
飛過一個彎,又來一個拐。
耳邊除了尖叫聲和風聲再無任何聲音,像是混雜成一道又尖又細的鳴叫。
我死死扒著扶手失神叫喊著,被涼風灌了一嘴。
那種強烈的失重感在升上彎的最上空達到了極致。
只是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聽見伊西斯發出任何聲響。
短暫的衝刺感很快消失,列車又重新恢復勻速,緩慢朝前行駛。
我大口喘著氣,揣著尚未完全平靜下來的心,扭過頭去看伊西斯。
下一刻,我大驚失色。
座位上的少年還算端正地坐著,安全帶也安安分分系在身上。
只是他緊閉著雙眼,唇色發白微微起了點皮,臉色已經是說不出的死白。
我怔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僅是我受到了驚嚇,一旁的工作人員也嚇得不輕,連忙推著他的手臂急切問道:「這位先生您還好嗎?」
不會吧,大蒜殺不掉,十字架殺不掉,陽光也殺不死,反而坐一趟過山車就沒了?
這不應該吧?
我大感震撼,也抓著他的手臂使勁搖晃著,以一種不把人搖出腦漿不罷休的姿態:「醒醒醒醒!要死也別死在這裡啊,我怎麼替你收屍?」
半刻後,伊西斯幽幽睜開一隻眼。
我鬆了口氣,掐著他的臉試圖讓他更加清醒,而後在工作人員慶幸的目光下離開了這裡。
「你還好嗎?」我舀了勺哈根達斯,心滿意足地吃下肚。
「……」他扭頭覷了我一眼,手裡還抱著兩桶爆米花,一臉生無可戀。
半響後,他夾了顆爆米花遞至嘴邊,悶聲說:「不好。」
我忍不住笑出聲。
一隻令人聞風喪膽得吸血鬼居然會怕高?這可真是令我驚喜。
「那你現在覺得有趣嗎?」我問他。
伊西斯無語望天。
旋後,他直勾勾看過來,帶著略顯惡劣的笑:「姐姐,我想起來還有更有趣刺激的,你想陪我試試嗎?」
直覺告訴我,這一定不是好事:「不,我不想。」
可伊西斯沒給我拒絕的機會,就像我強行把他拉去坐過山車一樣,而現在就算我努力掙扎手腳並用也依舊逃不過被他拖著走的殘酷事實。
7
門後一片漆黑,不遠處隱約有熒綠的光亮,星星點點的如同一團團鬼火,奔跑跳躍,上下飄蕩。
尖利突兀的叫聲與火光交纏,雜糅著低沉的嘶吼,很快又恢復死寂,輕細的腳步聲變得格外清晰。
我後背死死貼著牆壁,小腿肚打著顫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這我真的不行。」我顫著聲說。
黑暗裡看不太清伊西斯的神色,但能依稀辨別出他臉上肯定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沒關係的姐姐。」他抓著我的手往上一拉。
這一下他沒用太大勁,也可能是我拒絕的意念太過強烈,他並沒有拉動我。
「夠了。」我強裝鎮定,「你想死別拉著我。」
「不會死的。」頭頂聲音消散於暗沉沉中。
下一刻,一雙手掐在我的腰間,掌臂發力竟是整個將我憑空抱起。
「伊西斯!」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騰空感攪得有些暈眩,手忙腳亂攀附上他的脖頸,心臟緊張害怕得快要爆炸。
「怕什麼?那些都是假的,你身邊這個才是真正的鬼。」他環緊我的腰肢,硬生生將我拖曳拉拽進去。
沒錯,他帶我來到了一家鬼屋。
聽聞這裡曾經還是一座廢棄的醫院,傳說中是因為有護士曾迷失於太平間,幾天後只剩下一具屍骸。
我這個人呢,原先還是有些怕鬼,但因為工作原因,見到過大大小小的非人類客戶。
所以鍛鍊出了一副鋼鐵般強硬的膽子,僅限於那些有實體的鬼怪。
偏偏怕那種隱藏在暗處,再通過心理作用無限放大恐懼的鬼,可能是因為以前留下過陰影。
對於鬼屋這種東西,我是敬謝不敏,更別論這曾經還是個鬧鬼高發地。
「快讓我下來,我真的會死在這個裡面!」
此時此刻害怕的心理暫時打敗了職業操守,我不由掐著他的脖頸,腳下也不停踹他。
伊西斯敏捷地躲過:「在我死之前你也不會死。」
隨後,他將我鬆開穩穩踩在地面,但我兩條腿還在不停發抖,腳步仍是虛浮的如同踩在雲端上。
而伊西斯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賞著我這副害怕的模樣。
事已至此,我只好咬咬牙忍過去,祈求這些鬼全部都去找我旁邊這人。
可能是我的祈禱真的被聽見了,眼前驀然閃出一道紅光,恍惚間我眯了眯眼。
嘀嗒、嘀嗒——
天花板上似乎有窸窸窣窣的水滴,我顫顫巍巍抬頭向上。
瞳孔瞬間倒映出撲朔的紅光,一張嘴角裂開至下頜的人臉赫然浮現在眼前。
或許不能稱作人臉,它模糊不清,甚至沒有鼻子,一道細長的縫隙姑且算作眼睛,嘴角詭異地咧開,如同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
一張怪誕且可怖的皮。
而適才滴落的聲音,正是嘴角尖齒處緩慢滑落下來的涎!
那一瞬,全身上下的沸騰的血液伴隨寒顫齊齊湧向大腦,緊促的神經仿佛被齊齊攆起,再被用力撥動。
我渾身散著透骨的寒意,滾動的喉嚨間只能發出晦澀嘶啞的聲音,腳底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鐵遲遲抬不起。
伊西斯環抱著胸,在一旁挑眉看著好戲。
這般居高臨下的凝視,幾乎與記憶中那個人重疊。
心在那一刻驀然發涼。
「你……」我緊咬著牙關,從齒縫中艱難地吐出微弱的音節。而後,我扭過頭不欲再看。
「怎麼了?」伊西斯問道。
罕見的沒有回答。
好幾遍提問仍舊得不到答覆,他只好蹲下身,拎起我的後頸。
指腹微涼划過微微凸起的脊骨,激起一陣戰慄。
我依舊死死抱著頭,額頭上不覺浮出層薄薄的冷汗,周身簌簌發抖緊縮在牆角。
「好了,他已經走了。」伊西斯指節稍微用力捏起那塊敏感的皮膚,語氣無奈又好笑。
我強忍著酥麻感,自歸然不動。
「你就這麼怕啊?」他好奇發問。
我抿著唇不想說任何話,整個頭埋在膝蓋間。
對面也沒有再傳來別的聲音。
良久後,我才稍稍抬起頭露出半個眼睛,入目便是少年清瘦的背,他低著頭脊椎骨凸出格外清晰,肌膚在暗色中白得晃眼。
伊西斯的背部像是多了雙眼睛,稍微窸窣的動作都能看得清楚。
「要不要我背你走啊?姐姐。」即使是背對著,也依舊能感覺他笑得漫不經心。
他沒等我回答,倒是自顧自地把我拉起來靠在背上。
鼻尖頃刻縈滿清幽的香,像是清淡的草木混合,蓬鬆的發尾從臉上略過,襲起全身酥麻。
視線還是被淚水模糊住,我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莫名有種情緒在心間躁動。
適才那隻鬼一下就勾起記憶深處中一段不願再提及的過往。
無窮無盡的追打、噁心又卑劣的侵犯……都是同樣扭曲恐怖的臉。
望著近在矩尺的那塊頸側,那股躁動的情緒促使我憤憤地咬了上去。
伊西斯抽了一口冷氣,「這就開始咬人了?」
他安穩地托著我向前走,腳步甚至都不曾亂過,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懶散:「你咬我沒用的,得我咬你才行。」
我鬆開嘴,盯著那塊凹下去的齒印發愣。
他背著我走出了許久。
或許是因為他作為血族的威懾力,一路上竟然再也沒有任何鬼靠近。
8
出了鬼屋外邊也是暮色四合,遠處隱約有深橘色的光芒傾灑,如同潑落的油畫顏料,流動在簇擁的人群後。
我坐在長椅上,冷冷說道:「我不想做了,你快點取消,錢我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