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順水地過了二十幾年,突然發現我是一個惡毒女配。
挺好笑的,我哪裡惡毒?
慈善晚宴上我捐款捐得最多,哪裡有災有難,我們家都是主動響應號召,出人出錢出物資。
就因為我是男主女主愛情路上的攔路虎?
挺好笑的。這惡毒女配誰愛當誰當,姐永遠只能是大女主人設。
01
突然覺醒的契機是在未婚夫邢彥的遊艇派對上。
我和好友聊圈內八卦,太激動了,踩到了一個女生的裙尾。
她一下子沒站穩,跌落進海里,慌亂中拉住我的手,連著我一起成了落湯雞。
被我踩到的女生沒事,很快被救了上來,而我撲騰了好幾下,嗆了很多水,沒人下來救我,包括我以為的那些死黨。
幸好我爹是個謹慎到極致的男人,每每我出門他都找幾個人跟著我。無論我怎麼抗議,他都分毫不退,不厭其煩地告訴我這是為了我好,以後我就知道了。
以前我想的是,屁個為我好,只是為了控制我,掌握我的行蹤罷了。
這次我總算承認他是對的了,確實是為我好,我爹比我更了解我的社交圈有多塑料。
不愧是我爹,福布斯榜 top10 的男人還是有點子東西的。
所以我還是得救了,只不過來得遲了些,後來我跟我爹抱怨這件事的時候,他翻了翻白眼:「這就是給你個教訓,讓你知道你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你身邊的人又是些什麼玩意兒。」
此刻,我正在醫院裡躺著。
正常來說的話,只是做個基礎的小檢查就好了。
但我在落水後,水壓壓得我透不過氣的時候,腦子裡閃現了許多我見過的和沒見過的內容,我懷疑我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所有的檢查都沒有問題,腦 ct 也看不出來什麼,你沒問題。」我的主治醫生很認真地建議我,「如果你真的覺得腦子出問題的話,就去看看精神科。」
「可我腦子裡出現了一段我沒有印象的記憶。」
「所以我讓你去看精神科。」
「你說我是神經病,對吧?」
「我是真的很真誠地建議你去看精神科!」唐方推了推他的眼鏡,「唐優優,別鬧我,我還有很多病人,再來煩我,我就去找你爹告狀了。」
「哥,我是真的,記得一段沒經歷過的東西。」可能是從小到大演了太多回生病,沒人信我了,就像狼來了一樣。
唐方沒再理我,走出了病房。
算了,我自己捋一捋吧。
02
我正捋著,邢彥拿著一束花帶著一個女生進來了。
「路上給你買的花。」
我看了眼是白玫瑰,很好,不是我喜歡的花,正當我想翻白眼,順便把他放在柜子上的花扔進垃圾桶的瞬間,我的腦子一激靈,這段話和記憶重疊上了,顧不上他忘記了我喜歡的是鬱金香不是白玫瑰這種破事,我知道我可能攤上大事了。
我按照腦子裡出現的記憶,重複了一遍記憶里的操作。
邢彥果然氣炸了,而邊上的那個女生,也和我記憶里一樣,攔著他並且向我道歉。
我很確信,我不認識這個女生。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昨天,是我拉了你,你才掉進海里的。」
「原來是你,是我不小心踩到你的,我該向你道歉。」
「是我拉著彥哥,求他帶上我和你道歉的,你別埋怨他。當時天黑,他本來是想救你的,但他看錯了,所以才救的我。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女生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又轉過頭看向我的未婚夫,這一瞬間我說不出任何話。
就是這一幕,接下來,我就該發飆了。
我該發瘋地罵她,重新拿起那束花扔向她,已經被折騰過一遍的包裝,在空中落下,玫瑰花刺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傷口,很快就開始滲血。
「唐優優!你瘋了?我帶人來給你道歉,你這是做什麼?」
記憶瘋狂地在我腦子裡播放著。
如果這是未來要發生的事情,我不想它發生,因為在我看到的這份記憶的最後,我沒有什麼好下場,怎麼能這樣呢?我唐優優順風順水了二十幾年,就因為一個愛而不得的男人,就發瘋落不到好下場?
我閉上眼,轉而睜開,眼睛裡一片清明:「我接受你的道歉,這位小姐現在你可以離開了,我們未婚夫妻有些話要聊。」
我加重了「未婚夫妻」這四個字,我看著這個女生的臉色變了變,她看著我的未婚夫欲言又止,還是沒有說什麼,走出了病房。
「她叫周燦,對吧?」
我直直地盯著邢彥,他姿態良好地坐在軟皮沙發上,一身筆挺整潔的西裝。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非常喜歡他,說不出緣由地喜歡他,他對誰都不咸不淡的,但唯獨只有我跟著他的時候,他還能說幾句話,我以為在他這裡我是特別的,所有人也以為我在他這裡是特別的。
「嗯。」
「她?你們怎麼認識的?」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一個上學腦子裡只有學習,進了公司腦子裡只有賺錢的人,是怎麼會對一個人產生好感,又為什麼,這個人是別人,不是我?是我不夠好?
「這很重要麼?」
我看著他,很認真地答道:「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學妹。我的行政秘書。」原來如此,原來劇情如此老套到讓人生厭。
我試探著開口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介意的話,可以把她調離原崗麼?」
「我並不覺得她有哪裡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不要鬧。」
他說了今天對我說得最長的一句話,卻是因為別的女人,我覺得有些諷刺,甚至有些可笑了。
「我知道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突然就覺得很沒意思,我的前二十年,就像個脆弱不堪的氣泡,慢慢地膨脹,然後炸開,什麼也不剩下。
不該是這樣的。
03
我六歲那年,邢彥十歲,我抱著他喊「哥哥」,他不搭理我。
六歲狗都嫌的年紀,我就是個混世大魔王,他不理我,我就去院子裡用小鐵鍬挖了盆泥巴,撒在他的凳子上,他氣急了,一把提起我的領子,我雙腳懸空,拚命地蹬,哇哇大哭。
他怕被邢姨發現,摟著我,笨拙地開始哄我,我突然就不怕了,開始笑,他看著我笑,可能是覺得有意思吧,竟然也笑了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真的很好看。
八歲那年,我上一年級,邢彥上六年級,我們兩家住得很近,於是我爹就讓我跟著邢彥上學下學。
別人騎的都是兩輪的自行車,他得騎親子自行車,就是那種後輪上架了個小椅子還得綁個安全帶的那種。
那個時候,總有男生笑話我「邢彥,帶著閨女來上學咯」。他還因為這個跟同齡打過好幾次架,總算是打服了他們,不敢再當面笑話我。
邢彥要上初中了,我們兩個的學校離得有些遠了,我懂事地對說,以後我自己回家吧,就過個馬路走上一段就會到家了,我已經認路了。
第二天放學,我在教室里磨蹭了很久,才出門,老實說我有些害怕,我拿著自己畫的路線本,慢吞吞地向校門走去,在那個時候的我看來,一個人回家的時候,校門就像是一個會隨時張開大嘴吞小孩的怪物。
走到校門口,看到路燈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我,大步向我走來,把手上的 AD 鈣奶遞給我:「聽說你們小孩喜歡喝這個,給你。」
我傻愣愣地接過來,弱弱地開口道:「彥彥哥哥,不是說好我自己回家麼?」
「什麼時候說好了?」
「昨天晚上你寫作業的時候,你沒說話呀?」我擰著眉頭問,但我心裡還是很開心,耶,不用自己回家,不用害怕咯。
「對啊,我沒說話。」他順勢把我的書包背在肩上,牽起我的手。
我看了看被牽住的手,又看了看他的側臉,夕陽的微光,照落在他的臉上,特別好看,那時候的我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描述,只覺得,他可真好看啊。
十歲那年,我爸和邢叔叔開始做生意,他開始變忙。
於是我在邢家有了自己的一個小房間,是邢叔叔之前的書房給我改建的。
邢阿姨對我很好,她總是說:
「優優呀,你要是阿姨的女兒就好了。又香又軟阿姨太喜歡你了。
「優優呀,做不成阿姨的女兒,就做阿姨的兒媳婦吧。你彥哥哥的冷臉以後也就你受得了了。」
那個時候,聽到阿姨說這些,我都會害羞地低下頭,甚至想像著我拉著彥哥哥的手,走進婚禮的場景。
彥哥哥聽到這些,總會無奈地說:「媽,別瞎說了。」
後來的後來,彥哥就聽不到阿姨的這些嘮叨了。
他連著跳級,去了大學上少年班。
我只有過年這幾天才能看到他。
爸爸和叔叔的生意也越做越好,但攤子大了,矛盾也越來越多了,後來一家公司分成了兩家,他們還是常見面,但總是互戧。
再後來,邢叔叔出車禍死了,我看著爸爸的頭髮白了,看著阿姨連哭了好幾天,連聲音都啞了,看著彥哥面無表情地捧著邢叔叔的遺照辦完喪事,我想安慰他,但不知從何安慰了。
……
明明發生了那麼多事的二十幾年。
怎麼會覺得沒意思呢?
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未來怎麼會變成那樣,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要是有彥哥哥的腦子就好了。可惜的是,我沒有。
04
我看過許多小說。
那些女配重生回到最開始的時候,力挽狂瀾,打臉男主和女主。
但我不是重生,我沒經歷過那些記憶里的事情。
我只是憑空多了一段記憶。
我像是觀眾,看著螢幕前的一幕幕在發生,我不能感同身受,我只能看著。
這段記憶的結局是我死了,可要我如何相信呢?
我既不信記憶里那樣癲狂為了彥哥哥作踐自己,變成自己最不喜的樣子。
我也不信彥哥哥真的會如記憶里那般,愛上一個人。
可能是老天爺看我不信,今晚我做夢夢到了之後的事情。
夢裡的我,像失了智一般,瘋狂針對周燦。
找地痞流氓跟蹤她,和圈子裡的女生一起嘲笑她。
夢境里的那個我,變得很陌生,很奇怪。
刑法上規定不能幹的事情,我乾了個遍。
我在夢裡一直安慰自己,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醒一醒,可我醒不過來。
最後的最後,我站在金貿的樓頂。
邢姨、彥哥都站在樓底。
那麼高的樓,可我卻能清晰地看見他們的臉。
他們臉上展露的厭惡刺痛了我,我不斷提醒這是夢,不是真的。
我要醒過來,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會死的。
那麼高的樓,跳下去會死得很難看。
我控制不住夢裡的身體,她直直地往前走,像是在完成一場儀式。
我看見我自己一隻腳懸空,另一隻腳也跟著邁了出去,失重感瞬間包裹住我。
「啊!」我在夢裡大叫。
終於,我醒了。噩夢結束了。
身體還因為夢裡的驚險而緊繃著。
心臟怦怦怦地跳動,告訴我,我是活著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幸好只是夢。」
身上全濕透了,汗涔涔的很難受,換了身衣服。
總算緩了過來。
05
「優優?你沒事吧!嚇死你邢姨了?你這孩子,以後不准出海玩了,聽到沒有!」
邢姨著急地走進來,放下手裡的風衣,身後的行李箱貼滿了託運標籤,我猜應該是著急從國外趕回來的。
「邢姨,你又去了那麼多地方呀?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嘿嘿。」
「你還傻笑啊,優優!馬上就要訂婚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你要急死我了。你知道我轉了幾趟飛機麼!」
我看著邢姨著急的樣子,感嘆道幸好只是做了個夢,邢姨還是和以前一樣疼我,夢裡的我,真的讓她很失望吧,是我傷了她的心。
邢姨沒好氣地盯著我,叉著腰:「唐優優!態度端正點!」
「知道啦!您的話,我一定聽!以後我肯定不出海玩!海邊我都不去!我就待在房間裡,怎麼樣,等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附和道,「不過,那萬一要是地震了,我也逃不過呀!這可怎麼辦呀?邢姨。」
「就你會嘴貧!」邢姨終於笑了,「哪來的花啊?怎麼送的白玫瑰,不知道你喜歡鬱金香啊?哪個傻子送的,追人都不知道追到點子上?」
我瞬間卡殼:「呃。」
「呃什麼呃,誰送的啊?」邢姨大有拷問我一番的架勢。
「誒,等等啊,邢彥的電話。這花你也不喜歡,我順便幫你扔了。」不等我回答,邢姨左手拿著花,右手拿著手機便出去了。
……
等了一會兒,邢姨又拿著花進來了:「這花挺好看的,留著吧,等會兒我找個花瓶給你插起來。」
我傻樂,邢姨肯定在電話里說了。唉,不能讓老年人尷尬。
「不用插啦!等會兒就回家了,我抱回家就好!」我抱著邢姨撒嬌道,「您坐了就那麼久的飛機回來,好累的,先回家休息吧!
「說起來,我可想您煮的豬腳湯了,我都饞好久了。等過幾天,我就來喝!」
「好!好!好!」邢姨揉了揉我的腦袋,「那我們今天就去禪園吃吧,先接上邢彥。」
「要和彥哥哥一起吃麼?」
「是啊,他打電話來說的。」
「要不我不去了吧。」說實話,做完夢之後,我很害怕邢彥,我怕我見到他之後會像夢裡一樣發瘋。
夢裡的我,人人唾棄。
甚至夢醒之後。
我自己都覺得,夢裡的我,死不足惜。
我怕我會變成那麼壞的人。
大概是我情緒變化得太快了,邢姨察覺到了。
「優優你怎麼了?
「邢彥欺負你了?
「你別怕,阿姨一直拿你當女兒養,他要是敢欺負你,阿姨給你做主。」
……
最終邢姨還是拉著我一起去吃的飯。
我以為是在禪園碰面,直接吃飯。
結果車停在了邢彥公司樓下。
邢姨帶著我高調地從門口走進總裁專用電梯。
我眼眶微熱,我知道她是為了安我的心。
那麼疼我的人,最後卻被我寒了心。
我真的該死。
「媽,你怎麼來了。」
邢彥看著我和邢姨一前一後走進他的辦公室。
「你帶媽來的?」
他看向我,我搖了搖頭。
「行了,邢彥,你別因為優優好欺負就使勁欺負。
「是我自己要來的。我來看看我兒子違法了?
「我帶著我兒媳婦來看我兒子有問題麼?」
邢姨最後這句話猛然抬高音量。
周燦給我端水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水杯從她身上側翻過去,掉在我的手臂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唐小姐!」
周燦連抽了好幾張紙,一直給我擦著。
邢姨猛地站了起來,緊張到不行:「優優,沒事吧?燙到了沒?趕緊去拿燙傷藥?不行我們去醫院吧!」
「沒事,水是溫的,她沒燙傷。」邢彥走上來,看了看我的手說道。
我舉起我的手,湊到邢姨身邊:「邢姨,沒事,這水是溫的沒錯,我確實沒被燙傷。」
邢姨仔細看了我的手才放下心來,轉而冷下臉對周燦說道:「手都端不穩茶水的秘書有什麼用?」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看著周燦對著我彎了彎腰,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看著邢彥漸漸沉下臉,他大概是要為周燦說些什麼。
我不想聽他的偏幫,邢阿姨說得沒錯,端不穩茶水確實是她的問題。
但我不想變成他們倆感情的催化劑了。
所以在邢彥開口前,我打斷了他:
「沒事的,邢姨,她不小心而已,我沒被燙到。」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繼續道:
「醫院裡的東西清湯寡水的,吃得我肚子裡的饞蟲都要出來了,我們趕緊去吃飯吧。」
我知道,邢姨不會拒絕我的撒嬌。
就像夢境里的最開始,邢姨一直在偏幫我。
只是夢裡的我,不停地在消耗著邢姨對我的偏愛。
直到那一次,我開著車不要命地撞了邢彥的車。
「既然你不肯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就死在一起好了。」
夢裡的我,偏執到可怕的地步。
好像是從那裡開始,邢姨也意識到了我究竟有多瘋狂。
那些偏愛,本就被我消耗得七七八八的,
在我開車撞向邢彥的那一刻,完全沒了。
那個會撫摸著我的腦袋對我笑的慈愛的長輩,也不見了。
想到這兒,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老天對我的厚愛。
既然老天爺讓我知道以後的事,那我得好好活著。
我也想好好活著,不想因為愛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了。
邢姨看著我,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為什麼嘆氣,大概是覺得我不爭氣吧。
可是我不想變成夢裡的那個我。
我是喜歡彥哥沒錯,但這喜歡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強加給他太不公平。
「走吧,吃飯去吧。」邢彥沒再為周燦說話了,只是看著我的眼神里存在著幾分試探。
我有些怕,但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
那些事情還沒有發生呢。
我有什麼好怕的。
06
這頓飯,邢彥一個人吃得很安靜。
而我和邢姨在大圓桌上互相給對方夾著菜。
聊著圈子裡一些有趣的新東西和近期新奇的項目。
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邢姨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眼看著,我和邢姨都吃得差不多了,邢彥開口說道:「我送你們回家。」
「你送優優回家。我約了人。」邢姨開口道。
我知道邢姨是在為我和邢彥創造機會,於是在邢彥看向我的時候我順從地起身。
「那就要麻煩邢彥哥哥啦~」語氣鬆快,沒人能聽得出我內心的忐忑。
07
從禪園開車回唐家公館,大概要四十分鐘。
我坐在副駕駛上,安靜得沒有發出聲。
也不是故意不說話,只是確實找不到能和他聊的話題,所以乾脆閉嘴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他不會喜歡我的原因吧。
我們的確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大概是他也覺得氣氛太過沉重。
「手怎麼樣了?」他乾巴巴地開口問道。
「托你秘書的福,沒事。」
「你別看不慣她。」他接著說。
「她是誰?」我明知故問。
邢彥擰了擰眉,單手打著方向盤,有點煩躁地扯開領結。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那麼不上道吧。
「周燦。」
「噢,她啊。我沒針對她。」我不想給邢彥接話的機會。
「在我踩到她之前,我從沒見過她。我要怎麼針對她?
「踩到她我也落水了。我針對她幹嘛搭上我自己呢?我不會游泳你是知道的。
「她給我端水倒在我身上了,也是我替她解的圍。
「你憑什麼覺得這些是我看不慣她做的?我做什麼了啊?我什麼都沒做,你為什麼要來一句別看不慣她?」
最後一句話落下,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嘖,我還真是沒用啊,我以為我不會哭的,結果還是哭了。
「我沒這個意思。你別哭了。」
他眼睛直視著車道,並沒有看我,只是很平淡地勸了我一句。
記憶里那個因為我哭而慌神的少年。
大概是真的消散在歲月里,看不見痕跡了。
「那你喜歡她麼?」整理了下情緒,我開口問道。
「你的心裡只剩下情情愛愛了?」他大概是真的很不耐煩。
是啊,我的心裡只剩下了情情愛愛。
我不甘心啊。
很小的時候,我就想做他的新娘。
大家也都這麼說。
我會成為他的新娘。
我突然想到了,夢裡那場無疾而終的訂婚宴。
我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彥哥,那下周我們就拍訂婚照,好麼?」
夢裡的訂婚宴,賓朋滿座,唯獨一人沒到場。
男主人公沒來。
撇下我一人獨自應付這個場合。
賓客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讓夢裡的我崩潰。
我爹的確非常有錢,能讓媒體閉嘴。
卻也擋不住閒暇之餘,人們的口水。
訂婚宴只剩唐優優一個人,這件事成為全城笑柄。
我爹很生氣,不願意我繼續追著邢彥跑,把我關在家裡。
「閨女,你要什麼男人沒有,非得要邢彥麼?」
彼時,我爹這麼問我的時候,我總是倔強地說:「我只要他。」
夢裡也是,我重複著那句「我只要他」。
這句話把我爹氣進了醫院。
想到這兒,我唾棄自己,真是不孝女啊。
但我仍想和他拍幾張訂婚照,幾張就夠了。
原諒我的自私。
我只是想趁著他還分不清愛不愛她的時候,圓一場我的夢。
圓一場我從懵懂開始,一直期待卻即將落空的夢。
大概是看我之前哭得太慘,又或者他也覺得我剛剛說得不無道理。
他沉默了許久還是應了一聲「好。」
原本該是期待這個答案的我,聽到肯定的回答,卻沒多少開心。
可能是心境不同了吧。
「我定好時間聯繫你。」
「嗯。」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對話。
說出去這是即將訂婚的未婚夫妻。
估計沒幾個人信吧。我暗自嘲笑。
08
「樂樂,你這個狗崽子!誰天天給你喂肉吃啊!
「別跑了!我追不上你!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東西。
「我每天供你吃供你喝,你還是和你媽媽最好!」
我看著追著樂樂跑出來氣喘吁吁的老爹。
看著不停對我搖擺著尾巴、咧開嘴笑的樂樂,我的眼睛開始模糊了起來。
真好,他們現在還好好活著呢。
我爹看著我紅著的眼眶瞬間炸毛。
「是不是邢彥那個臭小子欺負你了?
「你別怕!我這就上門去打他」
樂樂也搖了搖尾巴,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汪!汪!」
好像在說,誰敢欺負我媽媽!我咬死他!
「沒有。」我急忙搖搖頭,又摸了摸樂樂的腦袋,表示安撫。
「就是掉進海里的時候,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樂樂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我的手。
我爹倒沒有安慰我,而是嗤笑道:「你啊你!就該吃點教訓。」
「爹,你安排的那些人,救我救得好晚,我差點就要淹死了!」
「誒,我說的,好讓你長長記性,別每天不知道天高地厚地給我惹禍。」
聞言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夢裡的我,可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做了那麼多事麼。
見我不頂嘴了,我爹才牽著樂樂走了。
邊走還邊說數落:「你這小東西!真沒良心。我養了你那麼久,給你喂了那麼多肉,你怎麼還那麼親你媽呢。外公對你多好啊。
「外公對你好不好啊?」
「汪汪汪!」
「誒,這就對了,最愛外公對不對?」
「汪汪汪!汪汪汪!」
我看著他們一人一狗互相說著聽不懂的話,氣氛和諧地順著小道走向後花園。
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我才轉身。
09
在夢裡,我爹被我氣得腦溢血中風。
直接變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病床上。
公司倒是沒事,我爹很早就退休,請了職業經理人管著。
就是我,沒了我爹的約束,變得更瘋了。
而樂樂,大概是那個夢裡,唯一一個沒有放棄我的吧。
夢裡落地的瞬間,我看見滿身髒污瘋狂跑向我的樂樂。
我閉了閉眼,聽著小花園裡傳來的狗叫聲,心裡道,你們放心,這次不會了。
我的小狗、我的爸爸、還有邢姨,我不想讓他們受傷難過。
就讓我圓一個夢,我再也不會再拉扯邢彥了。
以後他愛喜歡誰,都和我沒關係。
10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我和邢彥約定拍照的這一天。
我到拍攝基地的時候,邢彥已經到了。
「頭一次,你那麼準時。」
大概是調整好了心態,我可以像以前那樣微笑地面對他了。
「嗯,你收拾收拾,我們開始吧。」
我跟著工作人員開始換衣服。
工作人員給我拿了一條緞面的長禮服:「唐小姐,這條是我們店裡的典藏款,是已故的鄺大師的最後一件作品,剛剛邢先生也說了這條裙子很適合您,您看要不要試試這件。」
「居然是夢裡邢彥和周燦拍婚紗照穿的那條。」
算了,我不想和夢境有什麼重疊的地方。
也不想跟女主搶什麼,現在的我很惜命。
我微笑地點頭:「這條裙子很漂亮,會等到它合適的主人的。我想要那條。」
我指向工作人員的身後,那裡有一條黑色滿刺繡的一條禮服裙。
是我喜歡的風格。
「怎麼沒穿鄺大師那條?」邢彥疑惑地望向我。
「你不是向來喜歡那種風格的裙子麼?」
「我換風格了。」
其實哪裡是我換什麼風格,這才是我的風格。
我為了讓他喜歡我,費盡心思地琢磨他喜歡的東西。
只要他喜歡,我就去改變。
現在才明白,這些改變沒用,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就像我,不喜歡他給我選的裙子,就像他不喜歡我。
「隨你。」他淡淡地丟下那句話,走到攝影師給的位置上站好。
訂婚照有條不紊地拍攝著。
攝影師時不時地指導著我們倆的動作。
「準新郎湊近一點,看著新娘。
「新娘抬頭看新郎的眼睛,深情一些。」
我直白地看向他的眼眸。
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我知道,哪怕貼得再近,他的眼裡仍舊沒有我。
不得不承認的是,邢彥的皮相確實不錯,我追了他那麼多年。
沒有被他的冷言冷語退縮,大半原因是他的皮相。
只是可惜,他看向我的眼裡,沒有溫柔和愛,只是一種公事公辦。
可能他此刻只是覺得,選誰都一樣,不如就選我吧。
大概是看我們的動作過於僵硬,攝影師開始停止口頭指導。
開始用動作指導。
我看著邢彥尷尬得想逃,但又無法開口的樣子。
不想再為難他了,開口道:「今天就這樣吧。我有些累了。」
工作人員很快就收拾走了。
「那我也走了?」他看向我,問道。
「彥哥哥,我們就不訂婚了吧,你不喜歡我,對吧。」
在家裡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設,終於,我平淡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我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唐優優,你是真的很優秀,今天沒哭!
可能是被我一反常態的樣子搞得摸不著頭腦了。
他沒有說話。
於是我接著說:
「彥哥,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以後我就把你當親哥了。
「別的……我就不想了。」
媽的,怎麼還是發抖啊,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
加油啊,唐優優!男人有的是!沒事!
「你確定?」他只是說了這三個字。
「我確定。」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了。
他可能覺得我很可笑吧,喊他拍訂婚照,結束了又說不訂婚了。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我這人挺可笑的。
但是沒辦法,我想給自己留點念想。哪怕是個假的照片。
他走了,沒有再說什麼。
我有些悵然若失。
可能還是該死的言情小說看多了。
一般男主看到覺醒的女配這麼說,都該起反骨了。
唉,的確,我又不是女主,他也沒什麼反骨。
嘖,想什麼呢我。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算了,就這樣吧。
11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
畢竟取消訂婚也是一件大事。
有些人開心,有些人不開心。
我爹很高興,他一直覺得邢彥不行,邢彥太冷了。
「我閨女,傻了那麼多年,總算聰明了一回。」
可能是我爹真的太開心了,大手一揮,直接送了我一架私人飛機。
本來,還是有些難過的我。
在收到飛機的那一刻,好像也沒那麼難過了。
邢姨不開心,畢竟她想我做她媳婦很久了。
每每看到我就嘆氣,有時候還會流眼淚,一直說,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麼呢?其實沒什麼對不起的,是我對不起她。
我想勸勸她,但我總不能告訴她,要是我繼續和邢彥在一起,我可能會殺人放火。
別說邢姨不會信,以前的我也不信這些啊。
於是我問我爹,我爹說:「不用勸,會好的,你多去看看她就行。」
是啊,會好的,只是不做兒媳婦了而已。
拋開邢彥之後的一個禮拜。
我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邢彥消失在我的世界裡,好似這個人沒再出現過。
的確,邢彥的世界是我自己強擠進去的。
他本來就是我的強求。
12
豪門千金的生活其實很無聊,每天逛逛街,買買買。
偶爾下午茶聊一些八卦、攀比新買限量款和慈善捐款的數額,等等。
就像今天,我本來是在家躺著看新晉某影帝的成名作。
我爹非說我整天待在家裡骨頭都爛掉了。
讓我來參加慈善晚宴。
本來我是拒絕的,奈何他給得實在太多了。
晚宴捐多少,他給我 double,誰能拒絕呢。
我知道我爹是怕我傷心抑鬱了。
其實沒有,我只是懶得出門而已。
13
我到的時候還早,翻了翻拍賣冊,沒什麼稀奇的東西。
只有一顆 10 克拉的祖母綠切鑽石比較合我眼緣。
大概是看我喜歡,一直和我不對付的姚娜開始抬價。
一百萬一百萬地往上加。
已經喊到兩千三百萬了。
她挑釁地看向我,似乎在等著我往上加價。
我向她微微一笑,提起酒杯遠遠地敬了她一下。
她喜歡我就讓了。
反正看得上眼的男人都給別人了,一顆鑽石而已,犯不著。
更何況這顆鑽石屬實不值這個價,幾百萬倒是可以拿下。
「怎麼?你唐優優離了邢彥連氣性都沒了?」
我抬頭看,原來是多花了一千多萬的冤大頭走到我邊上了。
「給我把那張凳子搬到這兒來!」姚娜指著遠處的凳子,對邊上的侍從說道。
「怎麼?改行當保鏢?要給我保駕護航了?」我看著姚娜。
「笑死?
「我姚娜給你當保鏢?你怕是付不起工資哦。」
我和姚娜,說來挺巧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個班。
關係可能曾經好過。
就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她看我不順眼,逮住機會就要刺我一下。
比如現在:「你看看邢彥那個秘書,穿的比你身上的裙子可貴多了。」
我:「噢。」
「你不生氣?」姚娜驚奇地看著我。
「氣什麼?」我也淡定地看著她。
對視半晌,她突然拍拍我的肩膀:
「愛而不得,慘澹放手是吧,我理解。」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突然頓悟了,男人其實就是個屁。」
她沒說話,很顯然她不信。
只是投給了我一個愛莫能助又同情的表情。
算了,她不信就算了。
14
看著最後的一個拍賣品被拿上來。
一個從清涼寺里請出來的平安符,據說被方丈大師加持過。
這個平安符平平無奇的。
在前面那些珠寶的映襯下,這個平安符可以說得上是暗淡無光。
我爹給我發消息:「拍下來!」
好吧,確實該拍了,這是最後一件了,我還等著發財呢。
等著稀稀拉拉的牌子舉得差不多了,我才開始參與競價。
「五百萬!
「這位女士出到了五百萬。
「在場的有沒有想要這個平安符的。
「清涼寺大師加持過的平安符。」
「五百萬一次。
「五百萬兩次。
「五百萬三次。」一錘定音,「讓我們恭喜這位女士。」
場內稀稀拉拉的鼓掌聲響起。
「拍到了。」給我爹發了個信息過去。
我爹迅速回了個 ok 的表情:「平安符你自己留著,晚點來趟後台。」
姚娜皺著眉:「你什麼時候信這東西了?」
「還不是怪你,把我喜歡的鑽石拍走了。」我白了她一眼,「你怎麼還不走?」
「唐優優!」姚娜大聲喊住想往後台走的我。
「幹嘛?」我轉身想打發姚娜走,就看她伸手拿給我一個盒子。
我狐疑地接過來:「裡面該不會是死老鼠吧?」
「唐優優!你別好心當成驢肝肺!快打開看看!」姚娜催促道。
「快打開看看!」
你又不是沒送過死老鼠嚇我,我暗自無語道。
還是聽她的話打開了。
邊上的人也暗暗在觀察我們這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