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腦子清醒了半分,往四周看了看。
這是一個很大的地下洞穴,裡面的東西應有盡有,看上去什麼都不缺,牆上還燃著幾根精緻的蠟燭。
外面有兩個蛇人走進來,在仇燈面前單膝下跪:「蛇尊,都已經準備好了。」
蛇尊?
我看向他們在額間的標記,是玄蛇一族的標誌。
目前已知的異族裡面,玄蛇是最強大的存在。
他們來去無蹤,擅長偽裝自己。
仇燈朝他們擺擺手,蛇人立馬就走了出去,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艱難地開口:「你……你根本不是靈獸,你是妖獸!」
仇燈頓了一下,笑起來:「差不多吧,你知道得太晚了。我給你服下了暫時封印神力的丹藥,現在的你,跟普通人無異,能拿我怎麼樣呢?」
原來,他是玄蛇之首。
難怪那次進入仇燈的靈海,會是那樣的情景。
難怪他能毫不費力地將孟瑤和金身鎮獅打傷。
可他進入劍歡宗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輕輕掙扎了一下,用威脅的語氣說:「他們知道我不在,一定會馬上找過來的。」
他在前方緩緩踱步,語氣玩味:「誰會來救你?你敬仰的師父,還是你喜歡的師兄?告訴我,我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殺掉。
「我簡直恨透了你們劍歡宗的人。
「一個個虛偽,狂妄。」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從天而降。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劍歡宗,本就是強弩之末。」
寒氣入體,我咬緊牙關,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抖。
他把玩著鎖著我的鐵鏈,在我耳邊呢喃:
「說好了最喜歡我,怎麼能朝三暮四呢?一會兒跟師兄親近,一會兒又說要我走,把我當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我看著你對他笑的樣子,覺得特別不順眼。」
我恍然大悟。
原來,仇燈是這樣想的。
說到這裡,他的怒意再也壓制不住,索性再次用蛇尾纏住了我。
巨大的壓迫感襲來。
此時意識一片混亂。
感覺自己如一塊礁石立於海洋之上,海上巨浪滔天,巨大的海浪從四面八方湧上來,不斷地衝擊著石壁,一波又一波。
礁石在海洋中央孤立無援,只能被迫承受著海浪無邊無盡地沖刷,隨著海面上下波動。
礁石一直期待著風平浪靜,等來的卻是更兇猛的撞擊,起伏的水聲不絕。
仇燈不停地在我耳邊呢喃:
「雲溪,跟我在一起吧。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只看我一個人,好不好?
「雲溪。
「雲溪。」
……
昏迷之前,我用最後的力氣說了一句:
「我沒有……沒有騙你。」
12
再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依舊是這個漆黑幽暗的洞穴,身上依舊被禁錮著。
只是,身上的衣裳換了新的,體力也恢復了一大半。
原來這不是一場夢。
手腕好疼,身子好冷,師父和師兄怎麼還不來救我。
身邊站著一個他的手下,正在守著我。
他說話不太利索:「你……你醒啦?
「蛇尊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我閉上眼睛。
他自言自語道:「我們都覺得蛇尊冷漠無情,不近女色,誰知道……這次竟然帶回來一個女子,可真是夠稀奇的啦。」
仇燈走了進來。
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連語氣都和緩了幾分。
「好些了嗎?」
我沉默不語。
他耐著性子說:「只要你和劍歡宗斷絕關係,不再往來,我們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一直。」
「不可能。」
我怎麼可能和師父斷絕關係?
師父從小收養我,每次都將全宗上下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帶我修煉,教我識字,默默保護著我。
對我來說,師父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升起怒意:「你不懂,你怎麼會懂?你從骨子裡就是冷血動物,怎麼能體會到這種感情?
「他們一定會來救我!」
仇燈手一揮,面前出現了一面通天鏡。
裡面逐漸浮現出此時劍歡宗的場景。
宗門上下大亂,所有人都在焦急地走來走去。
師父勃然大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靈草和雲溪一起消失了!」
孟瑤:「她的獸人也不見了,定是獸人把她劫走了。上次我已經見識過他的厲害,他根本不像是劍歡宗的靈獸!」
江珩死死地攥緊長劍:「我現在就去救小師妹!」
看著這些場景,我鼻子一酸。
他們在為我擔心,他們很快就要來找我了。
畫面戛然而止。
「原本偽裝成靈獸進入劍歡宗,只是為了拿回蛇靈草。誰知道你會主動招惹我,真正到了要走的時候,發現還真有點捨不得。」
他接著說:「看見你對別人笑的時候,我就想把你鎖起來,讓你永遠只能看著我。你說,這是不是感情?」
我想到了什麼:「蛇靈草?」
蛇靈草是師父之前帶回來的一種珍稀靈草,對他煉製的丹藥有巨大的促進效果。
這靈草留在仙谷,一直都有很多人守護著。
之前,仇燈在夜晚頻頻出行,是為了打探蛇靈草的下落。
「蛇靈草本是我族獨有的靈草,你師父慾望薰心,打傷了我的手下,私自帶走。」
聽到這裡,我簡直不敢相信,師父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怎麼可能……」
我喃喃道:「所以,你才恨透了劍歡宗。」
他嘲諷地笑了聲:「不止,劍歡宗做的壞事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13
他背過身去,看向前方。
通天鏡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鏡子裡,師父和江珩在說些什麼。
師父眉頭緊鎖:「原本計劃,在明天靈獸考核里把煉丹的最後一步完成,雲溪走了,蛇靈草也丟了,我還怎麼進行!」
江珩急忙問:「還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煉丹人選?」
師父嘆了口氣:「我從小培養雲溪,就是為了等這一天,除了她,沒有這種合適的天生聖體了。」
江珩低了低頭,說:「一旦開啟紫雷陣煉丹,雲溪她……會死。」
師父的目光直視前方,眼神中帶上一絲決絕:「她本就有這樣的使命!不然我把她撿回來收養,是為了什麼?」
畫面恢復空白。
連同我的腦子,一起變成空白。
那一句句話傳到我的耳朵里,讓我揪心不已,心裡像是有無數蟲蟻啃噬。
師父想對我使用上古禁術紫雷陣,經歷該陣法,基本九死一生,在陣法內的人會感覺每分每秒都在遭受凌遲。
「其實認識你之前,我就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計謀,只是當時只想拿回蛇靈草,對無關緊要的人不感興趣,也不想管閒事。
「可誰知道,你就是他們口中的沈雲溪?
「這多巧啊。」
仇燈將我身上的禁錮鬆開,我的身體立即癱軟下來,他用手將我輕輕托住。
我用手抹了抹臉,發現自己已經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我甚至不敢哭出聲。
之前在宗門裡總是很任性,因為師父和師兄會幫我收拾好爛攤子。
我以為自己是含著糖果長大的孩子,每次委屈了哭一哭就會有人幫我。
原來……一切只是虛幻。
師父只是需要我的命去煉丹,僅此而已。
仇燈摟住我的肩膀,將我按在懷裡:「現在,你還覺得他們會來救你?」
我攥住仇燈的肩膀,哭得一抖一抖。
如果我能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定會覺得很狼狽,很沒用吧。
他沉默了片刻。
空氣是一片死寂。
他嘆了口氣,輕聲哄道:「不哭了。
「有我在,他們不可能傷你分毫。
「只要你想,我馬上就殺了他們,好不好?」
14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幾個噩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能夠清晰地面對眼前的事實。
我從最初巨大的悲傷中逐漸抽離出來。
明明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麼要用別人的殘忍來懲罰自己?
仇燈在我旁邊睡著了,就像之前我為了照顧他,在他旁邊趴著睡著的場景一樣。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我的手指稍稍一動,他便醒了過來。
此時,我感覺自己身上的神力已經恢復。
仇燈拿起旁邊的桃花酥。
他用手指捻起一塊,遞到我嘴邊:
「你之前最愛吃這個,嘗嘗。
「還記得嗎?之前你常纏著我吃下去。
「當時我說吃起來一般,但其實,你做得很好吃。」
他就這樣喃喃自語著。
我盯著仇燈的臉,而後從他臉上看見了些許心疼的表情。
我問他:「如果他們是為了把我當成丹藥原料,那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
進入劍歡宗,和我朝夕相處,在被欺負的時候挺身而出,又光明正大地把我帶走。
「不為了什麼。
「我說過,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以連我自己都不要。」
只是……想和我待在一起嗎?
我沉默地接過了他手裡那塊桃花酥,放進口中。
這行為顯然讓仇燈很滿意。
我一塊又一塊地往嘴裡塞桃花酥。
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但桃花酥的味道還是沒有改變。
仇燈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吃下,眼神中莫名帶上了憂傷。
良久,我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仇燈,我想見見他們。
「行嗎?」
仇燈皺了皺眉心:「我怕他們會誤傷你。」
外面的蛇人匆匆忙忙跑進來:
「蛇尊,劍歡宗的人過來了!」
15
仇燈帶著我出了洞穴,他的手緊緊地拉著我。
外面的陽光灼眼,站在山上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懸崖峭壁,對面站著十幾個劍歡宗的人,其中就有師父和江珩師兄。
仇燈牽著我,俯視他們:「想來搶人,帶的人還這麼少?」
師兄看見我和他牽在一起的手,上前一步喊道:「妖孽,放開我師妹的手!真是卑鄙下流!」
看見他們的樣子,我又想起在通天鏡里看見的那一幕,內心升起恐懼,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握著仇燈的手更緊了。
仇燈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意外。
好幾日不見師父,他的頭髮愈發地白了。
師父長袖一揮:「雲溪,師父來救你了!」
聽到這句話,我冷笑一聲,從後面站出來:「是救我,還是救你的丹藥?」
師父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全知道了。」
其他人都在竊竊私語:
「什麼丹藥啊?沈雲溪在說什麼?」
「這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到底怎麼回事?」
師父有些心虛,說話的底氣都少了一大半:「雲溪,你聽師父解釋。」
這句話此刻就好像在說:雲溪,聽師父狡辯,師父還能編出很多理由騙你。
是啊,畢竟這麼多年了,他們一直都瞞得好好的,竟然絲毫沒讓我察覺出來。
差一點,我就要相信他們是真心愛我的了。
在洞穴里的這幾天,我已經想清楚了,做了一個無法回頭的決定。
我鼻子一酸,堅決地說:
「我願受八十一道雷刑淬體,以明心志,從此和劍歡宗斷絕關係!」
16
此話一出,大家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師妹,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雷刑你受不住的!」
「八十一道雷刑,沈雲溪是瘋了嗎?」
「看來,沈雲溪這次是真下定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