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找到一張被書壓在桌上的信紙。
【我走了,叔叔阿姨,勿念。】
只有九個字。
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屬於江渡。
10
飛機落地後。
我沒有立刻按照舅舅給的聯繫方式打電話過去。
而是委託偵探,探探舅舅家的情況。
不需要如何深入。
就是簡單了解家庭是否和睦等等。
我想,沒有一個原本就雞飛狗跳的家庭。
願意接納個陌生的親戚。
還好。
我得知的消息是,舅舅在某個州有一處挺大的農場。
舅舅在當地的風評不差,家庭成員簡單,相處和睦。
我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舅舅靠不住。
我自己也能在漂亮國求學。
沒什麼大不了的。
做完調查,給眾人買了禮物,我才和舅舅聯繫。
他得知我已經到了,立刻趕來接我。
三日後,我終於抵達舅舅的農場。
舅舅比媽媽大十歲有餘。
因為早期的淘金經歷,加上風吹日曬,看著更顯老。
他不善言辭。
尤其面對我,只是感嘆:「真像你母親。」
然後給我一張卡,讓我隨便花。
帶我去騎農場的馬,允許我欺負他養的大狗。
(大狗:我招誰惹誰了!)
舅媽則是個微微發福的白人女性。
會做一手好甜品。
悄悄說一句,甜品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真膩人。
但她太熱情。
變著花樣給我做點心。
舅舅的兒子也已經結婚,對象是美籍華人。
多虧這對哥嫂,我還能吃點中餐。
舅舅的女兒只比我大一歲。
姐姐看到我中規中矩的打扮,誇張地搖頭:
「天哪,不要讓丑衣服侮辱你的完美身材好嗎!」
然後帶我去城裡瘋狂購物。
有她在,我也很快融入當地的年輕人群里。
暑期過後,該去上大學。
有舅舅的人脈關係,我直接去了姐姐的大學。
選的金融專業。
無他,前世的經歷加上我如今的財產資本。
足夠我做出一番事業。
11
漂亮國的生活。
比我想像中溫馨。
假期,在農場瘋玩,幫忙做做雜活。
在學校,則是和來自全球各地的同學一起聽課,做作業。
大二的時候,我在做完充分的調研後。
決定先來點進出口貿易的生意練手。
和舅舅談了談。
他倒是沒否定我的決策。
而是問我錢夠不夠,要不要引薦幾個老闆給我認識。
有人帶當然更好,會少走彎路。
但對我這樣的新手來說。
走走彎路也沒什麼。
我還年輕,有時間和金錢,有試錯的成本。
於是,我就和班上的其他三個同學,注資開小公司。
往周邊國家,出口漂亮國的服裝和食品。
一年後,大三。
公司小賺一筆。
同學卻各懷心思,有賺錢想自立門戶的。
也有覺得公司盈利不穩定,跑路的。
就這麼的,宣布公司解散。
開公司的事,給我積攢不少經驗。
進出口的產品,我如果是源頭工廠,則會賺得更多。
再次做計劃,做調查,預備在畢業前再開公司。
閒暇時,用賺的錢,給舅舅買了一輛車。
給自己在學校附近買了一間公寓,和姐姐一起住。
公寓里,我收養了很多流浪貓。
殘疾的、健全的,我全都包了。
陽光灑在陽台時,這些毛茸茸就會蜷成一團。
窩在我腳邊睡覺。
我摸摸這個,逗逗那個,恍惚就想起前世。
我很喜歡貓,好不容易磨得江渡買一隻小暹羅。
才抱回來。
江父江母就嫌棄得不行。
說貓會影響孕婦。
「你本來就懷不上,還養這個東西!
「晦氣!」
小暹羅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委屈巴巴縮在我懷裡。
我只好把它託付給同樣愛貓的同學。
給錢給物,定期去探望。
想著,我抱起一隻長毛大橘。
自己好像,很久沒想起前世,沒想起江渡那一家子人。
畢竟,現在我過得挺幸福。
不需要回憶髒東西。
12
大三下學期。
我的新公司成立。
做奶製品生意。
從飼養奶牛,到加工奶製品。
我會一步步完善產業鏈。
終於,在我畢業那年,生產鏈全部完善。
如此,我可以大幅度縮減成本。
不論是漂亮國的生意,還是出口的生意,我都有和對方談價的底氣。
一切穩定後。
我才提出回國看看。
舅舅自然沒有阻攔。
姐姐陪我回國。
才落地,我那金髮碧眼的合伙人安德森,就帶著一束玫瑰迎上來。
他是那種很標準的白人帥哥。
中文也說得很好。
「方雯,驚不驚喜?」
我無語:「不是說要去洽談地皮的事,你跟過來,誰去處理?」
他碧色的眼睛一閃:
「在你心裡,我根本沒有公司重要,對不對!」
「當然,不要裝可憐!」
姐姐在旁邊捂嘴笑:「這個跟你的保鏢一樣帥啊!」
然後她暗暗給安德森比大拇指:「加油!」
安德森得到鼓勵,自信滿滿地跑過來給我拉行李箱。
但他還沒碰到箱子,另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到我身邊。
順手就拉起拉杆。
還紳士地為我們撐起傘。
橫在我面前的小臂肌肉緊實。
隱約看到麥色肌膚下青筋的輪廓。
「專車已經安排好了,老闆。」
陳承聲音偏冷,語氣倒是挺溫和的。
抬頭,男人的黑髮黑眼睛映入眼帘。
臉上沒什麼表情。
就是擋在安德森面前,像是壓根沒注意到他。
幼稚。
我腹誹著,坐進車裡。
13
國內變化很大。
先去父母墓前祭拜。
我去時,父母墓碑前,一束乾枯白菊在風中簌簌而動。
大概是,父母生前的好友來過。
我把菊花挪開,擺上自己的花束。
跟父母訴說在國外的生活。
說舅舅對我的照顧。
舅媽的好廚藝(僅限甜品!)。
哥嫂照顧新生兒的不靠譜事跡。
……
說到我自己,就是一切都挺好的。
有親人可以撒嬌倚靠,作為優秀畢業生畢業,做生意遇到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們放心,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下雨了。
雨水滑進嘴裡,鹹鹹的。
一行人祭拜完,走出墓園。
安德森給姐姐撐傘。
陳承則與我並肩而行。
恰好與一男一女擦身而過。
男的抱著一束白菊。
女的撐傘在後面追,嘴裡的話卻有些刺耳。
「你就算天天來,也遇不到方雯。
「我還懷著孩子呢,你為什麼就不能考慮我的感受!」
熟悉又陌生的女聲。
我下意識扭頭去看。
這一男一女,不是江渡和岑思雨,又是誰。
姐姐和安德森等人聽他們提到我的名字,都看向我。
我搖搖頭,示意不要管。
岑思雨不斷說著。
江渡猛地停下,轉身一把奪過她的傘,丟開。
「能不能讓我靜一靜,你真的煩死了!」
岑思雨尖叫一聲,險些摔倒。
眼見他們二人要在我父母墓前大吵特吵。
我忙讓墓園的管理去處理。
至於我為什麼不直接在江渡面前現身。
因為我回國,從來不是為了他。
我是對當下的房地產感興趣。
回來談生意,就別沾染晦氣了。
14
很不湊巧。
去看老房子的時候,跟一位長輩遇到。
他跟我父母和江家都是世交。
很快打電話把我回國的事,告訴江母。
江母很激動,讓我在原地等她。
「你這孩子,回來怎麼不跟阿姨說。
「阿姨好擔心你的。
「等我來接你——」
「不了,阿姨,我還有事。」
主動掛掉電話。
大哥大還給那位長輩。
江家母子趕來的時候,我們一行人已經乘車去了市裡的酒店。
晚上要參加一個酒宴。
跟衛城的幾個開發商接觸一下。
談談合作事宜。
酒宴排場稱得上盛大。
我們一行人在漂亮國推杯換盞慣了,來這也得心應手。
宴間,我與幾位老闆相談甚歡。
這一半得益於我對做生意確實有自己的看法。
一半,則是眾人跟我父母有淺交。
人脈經濟我都有。
生意談得也順。
宴會進行到一半。
大廳入口卻有些吵嚷。
東道主張總不悅,問發生什麼。
「江老闆沒請柬,非要闖進來。」
張總瞧瞧我,他自然知道我曾被江家收養過。
露出笑來:「底下人辦事就是疏忽,忘記給江老闆請柬,還不請人進來。」
我面上反應淡淡。
心裡暗暗覺得好笑:
什麼忘記給請柬。
就是看不上江家的身家。
沒有我金錢上的助力,江家的小公司難以為繼。
甚至因為各種政策的改變,公司幾乎面臨倒閉。
這樣的情況下,誰還願意搭理江家。
我沒阻止張總放人進來。
畢竟外人不知道我跟江家的恩恩怨怨。
傳出去,說我忘恩負義。
那可不太妙。
明面上,還是維持體面。
15
江渡的目光一瞬間鎖定我。
他一身半舊的高定西服。
由於方才的推搡,變得有些皺。
也顧不上整理,闊步朝我走來。
「雯雯!
「你終於回來了。」
他眼中的熱切,好像燃起的燈火。
使他死氣沉沉的眼眸,亮晶晶的。
我沒動。
在江渡靠過來的前一秒,三個人擋在我身邊。
姐姐皺眉:「你誰啊?」
安德森叉腰:「又來一個?」
陳承默默挽袖,摘下腕上的手錶。
我:……咱們是正經生意人。
「雯……雯。」江渡驟然紅了眼,「為什麼?」
我不打算跟他敘舊。
「好久不見,我還有事,你自便。」
江渡身後,江母緊隨其後。
她仗著年歲大,覥著臉擠過來:
「雯雯,你說你這孩子,當年怎麼就一聲不吭跑了。
「這麼多年,去哪了?」
攔著我的手,開始抹淚。
我一點點掙脫她。
「阿姨,我舅舅寄回來的信,你都收到了,怎麼不告訴我?
「再說,我走的時候,可是留過字條的。」
在場都是人精。
我這兩句話說完。
大家大概都知道發生什麼。
無非是江母昧下我舅舅的信,想阻止我去尋找親人。
做這種事,總不是因為太喜歡我。
而是太喜歡我名下的財產。
話不說明,知道就行。
江母臉上立刻就不哭了。
她訕笑著:「雯雯,你別生氣,我哪知道那是不是騙人的——
「對了,你走後江渡找了你好久。你們好好敘敘舊。」
她說著,硬是把江渡扯到我身邊。
江渡不說話,只是紅著眼盯著我看。
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皺起眉,陳承就走過來,讓江渡跟我保持點距離。
「老闆不喜歡別人靠太近。」
安德森擋在另一邊:「喂,我這麼帥都沒追到,你趕緊死心吧。」
江渡並不看這兩人,盯著我問:
「為什麼要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16
江渡一哽。
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水晶項鍊。
「這個,我修好了。
「那天我去找你,就是為了跟你和好的。
「雯雯,我以後再也不犯糊塗了。」
他說得那麼情真意切,眸子裡水光明滅。
安德森一瞥水晶項鍊,樂了。
「我說,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也能拿來送人?
江渡深深地看向我:「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拿到,求你,別不理我。」
禮物,我從不在意它的價值。
從前,江渡隨手送我的布娃娃,都會讓我開心很久。
開心,是因為喜歡的人而開心。
現在我別說喜歡江渡,連厭惡的情緒都懶得在他身上浪費。
他太弱了。
拋開前世蒙蔽我的情感,他根本不值得成為我的對手。
「我還是欣賞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我笑笑:「你自以為掌控我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雯雯,那些都是我的氣話。」
他急忙解釋:「我,以為——」
「哦,無所謂。」
我從侍者那拿一杯香檳酒,淡漠道:
「你老婆知道你來見我嗎?
「別耽誤我談生意,OK?」
江渡嘴唇囁嚅,像是受到很大的打擊。
前世,我要是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他就說,別耽誤他工作。
他的工作,就是和岑思雨夜夜耕耘,生兒育女。
一家子,好不快活。
見我要走,江渡慌了。
「別走,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次,沒等到我開口。
姐姐先潑他一臉酒水:「要不要臉,有老婆還敢招惹我妹!」
這次,江渡臉上血色盡褪。
「我不是故意隱瞞結婚的事。
「雯雯,我就是想挽回你,你別生氣。
「我跟岑思雨是意外。她給我下藥,我才會犯錯。
「這麼多年,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的。」
等會,別侮辱守身如玉這四個字好嗎?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最後,江家母子,還是被張總「請」出去的。
酒宴結束,江渡還等著見我一面。
沒想到岑思雨挺著大肚子趕來,對著他拳打腳踢。
「我懷著你們江家的種,你還對別的女人念念不忘,是不是人!」
孕期的女人本來就容易急躁。
江渡非但不哄,還覺得她大聲吵嚷太煩。
要她滾回家。
兩人最後竟然打在一起。
然後,岑思雨被江母一下子推倒。
殷紅的液體順著她的腿,蜿蜒而下。
我收回目光,坐上車。
江渡直接撇下需要送醫院的妻子,追我的車。
不停地喊我名字。
「還真痴情啊。」姐姐一臉嫌棄地說,「渣男一個。」
我糾正她。
「不是對我痴情。是想用舊情打動我,讓我出手幫江家。
「他這種人,只愛自己。」
17
合作談得還算成功。
我會與張總等人一起出資,承辦衛城最大的新興商場。
因為前期的籌備工作。
我還要在國內留一段時間。
安德森先回國。
他臨走,對我再三叮囑:
「華國有句古話,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別跟那個傢伙和好!
「還有,保鏢陳也不行。他的月薪都買不起你的表。
「肌肉練得那麼大,一看就很會打人——」
陳承默默走過來:
「老闆,我還有間武館,月盈利——」
我白了兩人一眼:
「我自己會買。
「目前我只想賺錢,耽誤我賺錢,把你們都開了!」
安德森瞪了陳承一眼,氣哼哼地上飛機。
陳承則是默默把袖子往下扯了扯。
似乎想遮住自己的肌肉。
但他肩寬腰窄,藏得住胳膊,也藏不住結實的胸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