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皇后當的窩囊。
立後那天,皇帝警告我守好本分,便會給我應有的皇后尊容。
然後他尋真愛去了。
後宮妃子常哭鬧著自己空有名分。
狗皇上不是人,為了堵她們的嘴,防止他專寵泄露,常讓暗衛易容成他,代他侍寢。
我以為自己作為知情者,不會被分配個暗衛。
直到那天,那身黑衣跪得板正,在我床前,不敢抬頭瞧我。
1
我揉著眉心:「你先起來。」
在碧璽興奮通知我皇上今晚終於來翻牌子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
他和林沫蜜裡調油,還避免她成為靶子,讓暗衛易容成他寵幸其他妃子,而他本人則天天在林沫的宮殿。
實在是畜生。
可我是知情者,他沒必要糊弄我。
床下這人紋絲不動。
我嘆息:「你抬頭。」
暗衛沒有易容,聽話抬頭,映入眼帘是深邃平靜的雙眸,面容俊俏,眼尾有一顆硃砂痣。
我識得他。
暗首——子柒。
皇帝什麼時候捨得把他最利的刀拿出來賣身了?
我和他對視實在尷尬,他沒我命令又不敢擅自離開。
我明白了,今晚估計是個烏龍。
子柒也知道,所以他沒有易容,而是真容面對我。
我注視他的臉,平時見多了他覆面模樣,今日格外覺得新鮮。
於是興起,俯身道:「首領,讓本宮好好瞧瞧。」
子柒想躲,他卻不得授令,只得受著。
我的手指馬上觸碰到他眼尾那顆硃砂痣的時候,他的臉立刻避開,聲音嘶啞,喉結滾動:「……娘娘,奴罪該萬死。」
我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那句——來都來了……
暗衛對身形和力量等要求極高,為人群中佼佼者。
而眼前的人,是暗衛的佼佼者。
入宮三年,我才見過他兩面,還是承坤殿遙遙一眼,他身形修長向我恭順跪禮。
我:「子柒。」
他:「屬下得令。」
這一刻我分不清自己和那個狗皇帝誰畜生,我們都是為了慾望奮不顧身的人。
我起身勾起他束住勁瘦腰身的衣帶,在他驚詫猛縮的目光下,走向芙蓉暖帳。
2
後宮總是有萬千顏色。
今日晨會,我為首位。
我:「妹妹們可聽聞近來南部收成不足又恰逢天災?」
眾妃:「聽聞。」
我溫柔一笑:「本宮認為,後宮應以身作則節縮開支,以本宮為首,減奉二十兩,逐級遞減。」
眾妃:「……」
眾妃稱是。
我知道她們心裡把我祖宗都問候全乎了。
例如:就你賢惠,就你賢惠?顯著你了真是。
這是悶頭喝茶的賢妃想的。
再例如:不是,姐們兒,請問你腦中何物?皇帝本來就摳,你還要再減少銀子,我就不該進這個宮,造了孽了……
這是現在不斷誇讚我為國為民的德妃的心裡話。
我很好奇,有一天,她真的不會把腦子裡的想法順嘴禿嚕出來嗎?
一句陰冷的聲音突然飄進我腦袋——皇后你這狗賊還想怎樣……
恭喜婉嬪終結了比賽,獲得今日嘴臭冠軍。
沒錯,我能讀出來妃子的心聲,但僅限於妃子。
故而我能躲過每一次的殺招。
我目光掃視了一圈人,落在安妃林沫身上。
她感受我的目光,與我不安對視。
我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我想說,皇上苦了誰都不會苦了她的。
我今天的話是得到皇上的授意,並非自己本意,他借著我的嘴頒布指令。
狗皇帝說到做到,今日晚膳菜色清湯寡水,我興致缺缺吃了幾口之後,就回寢了。
卻在梳妝檯上,見民間樊樓招牌福團熱騰騰地擱著。
回想那天,我醒後身邊已收拾乾淨,人不見了,只不過我枕邊多了把匕首。
意為隨時可以取他性命。
最近幾日,我身邊總多民間趣物,兒時最愛吃的東巷棗子糕,手編的草蟈蟈,還有撥浪鼓……
我:「子柒,下來。」
寂靜得沉默。
我拿出匕首:「子柒,受死。」
人下來了。
我:「……」
3
暗首跪在我面前。
我捻起糰子打量:「樊樓菜色雖是味美但動輒幾兩紋銀,你就這麼揮霍自己俸銀?」
子柒:「娘娘金枝玉葉。」
我笑:「狗皇帝最近沒給你派活?」
他主子被我罵了,子柒明顯頓了下:「沒有。」
我:「那他就在憋了個大的。」
果真應了我的話,皇帝派子柒下江南,刺殺梁王。
一朝失手,便千刀萬剮。
臨行前一天,我握著手中的密折,把它放到燭火上,隨著它化為灰燼,我道:「大人還不下來告別嗎?」
銅鏡映出黑影閃過,子柒落在我身後。
我吹散桌上燒盡的浮灰。
「大人就這麼敢單刀赴會,江南梁王是僅落當今陛下一步便榮登大寶的人,手握十八水軍。」
「嗯。」
我用手碰了碰自己肩膀,身後沒反應,我覺得他沒眼色。
我看著他:「給本宮捏肩。」
子柒頓住,但還是緩步上前,修長有力的手搭在我的肩膀,因著常年不見陽光,手指蒼白幾近透明。
我目光落在他手上,想像著這雙手握刀染血的樣子。
可能是我的視線太直白,子柒手指微顫,似乎想收回。
我實話實說:「手很好看。」
又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的手:「揉吧。」
身上的力道由輕微施力,到逐漸探尋脖頸穴位。
我:「本朝文宗時期,有一大監受了剮刑,那位行刑者手法不錯,並配合用參湯大補吊著,他活活挨了三千一百一十七刀才徹底斷氣。」
子柒:「嗯。」
我:「不會說話,你把嘴捐了。」
他輕聲道:「陛下沒有下死令,若是事態不穩,我可以回來。」
我:「然後去慎刑司領罰?」
「嗯。」
我:「左右都是被打得半死,你這暗首倒是做的委屈。」
子柒的身影突然籠過來,周身全是他的氣息。
銅鏡中映出一雙人影,他幾乎把我抱在懷中,然後鏡中人捻滅仍燃燒的紙片。
子柒:「屬下罪該萬死,驚擾……」
我打斷:「你更該死的事情早就做過了。」
暗首不說話。
他還保持著籠罩的姿勢。
我嘆了一口氣,勾住他的領口,往下拉。子柒隨著力道向下,我們鼻息交織,四目相對。
我:「明日啟程,大人便這麼一走了之嗎?」
對視的目光中有暗流涌動,他目光發沉。
暗首將我打橫抱了起來,頭一次膽大包天、未經許可,走向鳳鑾帳。
4
夜色未消,晨露將將漫上,月亮將掛不掛地停在天上。
子柒方起身著衣,他的動作很輕,但我睡眠較淺,還是被驚醒。
他一手攬起披散在身後的頭髮,另一隻手拿著髮帶,髮帶的另一端用嘴叼著。
子柒聽覺很靈敏,發現我床上傳來動靜便立刻回身。
他鬆開髮帶,半跪床前:「娘娘。」
未束緊的頭髮隨著執禮散落。
我看了一眼天色,然後想起今日是他出行的日子。
便憐憫地挑起他的頭髮,在指尖上繞著把玩。
過些日子也不見得他有命回來了,現在能玩一會是一會。
他倒是被養大了膽子,抓住我為非作歹的手指,抬眸與我對視。
子柒說:「娘娘,屬下會回來。」
我好笑道:「好啊。」
子柒穿戴整齊後,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便跪禮告辭。我揮手,只是眨眼間,人便不見了。
太后午時叫我訓話。
我倒沒有慌亂,因為如果真的東窗事發,恐怕我直接被拖出去斬首示眾了。
果不其然,是一如既往地催促子嗣的老生常談。
在老太后長長的嘆息中,我被放了出來。
老太后舉例:「看看人家苓嬪已經為皇上誕下了長公主。」
「你再看看……」
老太后說不出來,一時詞窮。
若是當我一人無子嗣,許是我的問題。但是整個後宮,單單只有苓嬪一人有子嗣且是位公主,那是誰的問題不言而喻。
老太后不明白皇帝心裡的彎彎繞繞。
她只當是自己兒子成事不足。
於是她對我再次長長嘆了一口氣,便放過我了。
回宮的路上,一個奶糰子撞到了我的腿。
這奶糰子粉雕玉琢,定是被悉心精養,她抬頭和我對視,我認出來她是頌寧公主——整個後宮唯一的孩子。
奶糰子沒認出來我。
她站在原地,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往她身後看,沒有看到隨行伺候的宮女,也沒看到她娘苓嬪。
碧璽向我請示:「娘娘。」
我:「把她帶回宮吧,等到時候那邊找過來認領。」
這麼小的孩子,我也不放心把她放在外面,說不準隔天就飄在荷花池裡了。
領回宮後,碧璽把頌寧放到我的旁邊,她眼巴巴瞅著我盤子裡的桂花糕。
我把盤子往她那邊兒推了推。
她不敢吃。
愛吃不吃,我也不給她了,我把盤子拽過來,拿起一塊糕點往嘴裡送。
這時候,我餘光瞥見一隻白胖的小手往我這邊小心翼翼地伸。
我沒管。
然後這隻小手迅速抓起一塊糕點,然後把它捧在懷裡細細地咀嚼。
我想起來了,這個孩子怎麼出生的。
前些年宮鬥打得格外火熱,你一墮胎藥,我一絕子湯,要不是我能聽到她人的心聲,本宮早就入皇陵了。
狗皇帝也是不管。
只要不打到安妃身上,便是後宮死絕了,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反正那些都不是他的孩子。
只不過是早動手,晚動手的問題。
妃子們的內鬥不過是幫他省力,這孩子哪怕是生下來也活不過成年。
就這樣大家打得熱熱鬧鬧,每一天都堪比過年的時候,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宮殿邊緣——聽雨軒內,苓嬪懷孕了。
5
苓嬪這個人能苟。
她深知悶聲不吭做大事的道理。
直到十個月後,太醫院急忙地傳來苓嬪生產的消息,整個後宮都沉默了。
先發瘋的是李貴妃。
皇帝明面上翻的牌子是她那裡最多,她本以為能踩著我腦袋上桌,沒想到有人比她上得快。
然後,我不動聲色地瞥了安妃一眼。
小姑娘臉色煞白,本就清冷出塵的面容又多了一分不可置信的痛楚,我試著聽了一下她的心聲。
堪稱是罵聲連片。
她估計以為是皇上背叛她了。
太后得知這個消息倒是大喜,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我好久沒有看到老太后健步如飛的樣子了。
回頭看旁邊兒那個皇帝,他面色倒是鐵青。
當天晚上狗皇帝是頭一回來找我。
我打趣:「皇上不看看新生下來的小公主嗎?您還沒給她取名字呢。」
結果他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罵,問我是怎麼當皇后的。
看看這人。
我在祝賀他喜得麟兒。
他卻罵我看管不力。
我:「陛下,您這話說得不對了,好像是臣妾跟苓嬪妹妹生的這孩子似的。」
「何況……」我踱步到他面前,眸色一凝,「是陛下想出來的餿主意,只不過當初被臣妾撞破了,又何必拉著臣妾與您同流合污?是您手下出了失誤,不去責罰他們反而來問責我?」
「你先想想若有妃子來鬧,這孩子來路不明,你該如何解釋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李貴妃就率著賢妃、德妃等妃子來我鳳儀宮殿前一跪。
喊著要查清這皇室血統,血統不容混淆,需要給個解釋。
我聽著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真心覺得皇后這個活兒不好乾,好事輪不到我,還得給皇上擦屁股。
我問李貴妃要怎麼查。
她說要滴血驗親。
我同意了。
皇上傻了。
一堆人說要驗親,他敢嗎?他不敢。
他做的事情一旦暴露,就是萬劫不復。別說後宮,就是牽扯到前朝,他也穩不住陣腳。
於是明堂之下,皇天后土,當今天子咬著牙承認這個孩子是他自己的。
而在他的上方,是他的祖宗提的詞——
【義炳乾坤。】
6
由於天子的故意冷落,苓嬪生下孩子的地位也並不好過,金銀得不到多少,卻把這個孩子養得很好。
只不過在那偏僻地方,這個孩子吃不到多少好東西。
眼前的奶糰子已經對我放下警惕,她大口喝著牛乳桃膠羹,左手捏著桃花酥。
我點著她的額頭。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我給你起的嗎?」
明面上這個孩子的名字是皇上給她起的,大家都稱讚皇上對第一個長女很重視。
實則當晚皇帝便把摺子遞到了我的宮裡,讓我隨便幫忙起一個。
我本想敷衍了事。
但燭火晃晃,映照著我今日臨摹的字,光影模糊不清,就好像是我那即將在深宮沼澤里泯滅的良心。
燭光一晃,我目光落在那句【智仁山水德,樂壽頌慈寧】。
碧璽掌燈,在旁邊陪著我。
我提筆:「……碧璽,就叫她頌寧吧。」
……
我期待奶團的回答。
小糰子歪了歪頭:「起名字?」
得,還是個學話的年紀,啥也聽不懂。
歲月靜好的時候,外面傳來亂鬨哄的聲音,然後便聽到一聲女子長長的悲啼。
宮女沒有攔住來人。
苓嬪衝到了我面前,然後跪了下去。
「娘娘,公主年幼,若是有什麼衝撞的地方,還請責罰臣妾這個做母親的。」
好不容易被我哄好的小公主,看到母親這麼難過,也哭了起來,跑下凳子衝到她娘懷裡。
母女抱成一團兒的哭。
看得我都有點兒想自己娘了。
當誰沒娘似的。
我:「別號喪了。」
苓嬪立馬閉嘴,可懷裡的那個奶團止不住閘,哭的正起勁呢。
我:「只不過是花園偶然遇見,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帶過來罷了。」
我試探著聽苓嬪心聲。
怕她回頭藉機讓孩子生病,順便栽贓到我頭上。要真是這樣,我就讓她從聽雨軒搬去荷花池底住去。
可是我什麼都沒聽見。
她情緒全是驚恐和慶幸,還有滿滿的對頌寧的慈愛心疼。
……
本宮更想自己娘親了。
7
自從上次遇見頌寧,我就再也沒看到她了,有時候安靜我都懷疑她遇害了。可打探的人回來,說公主撲蝶玩得正高興呢,苓嬪也在旁守著,母慈女孝得很。
人家娘把自己閨女看得緊緊的。
本宮怎麼有點羨慕這個小不點。
後宮裡待得無聊。
三月匆匆而過,又是京城落雪時節,今日是初雪,皇宮夜宴。緊繃了三個月的皇宮,終於可以鬆快鬆快了,聽說南部的水災有所減緩,這次夜宴是要大辦一場了。
子柒還沒回來。
我都懷疑他折在江南了。
這次夜宴,有外國來使到來,故而分外隆重些。
宴會開始,我跟皇上並肩一步一步往最高台上走去。
他面色如常。
但是我知道,他恨不得我現在就從台階上摔下去,然後他跟安妃一起並肩而行。
隨著過程的開始,外國來使就位,給我們行禮帶貢品。
這一切都是我意料之中的流程的,所以這太監一聲高昂的「請諸侯進殿就座——」,打得我猝不及防,瞬間讓渾身的血液發涼,然後緊盯著為首的那個白裳男子。
「鎮北侯。」
皇上用僅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他笑了:「說到他,你們當初還有婚約呢。」
我:「你還許安妃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皇上不笑了。
皇上表情變化波動太大,讓下面的群臣心裡都吊著一根弦。
於是我充當安撫,對每一位大臣柔和微笑,然後轉到鎮北侯的時候,我笑容僵住了,咬著牙繼續笑下去。
好不容易挨過宴會流程走過一遍,眾人活動自由,我按禮數接受眾臣拜見,迷糊中眼前落下一片白。
碧璽:「娘娘,是林公……是鎮北侯。」
我激靈回神,與林晏四目相對。
他抬手躬身行禮:「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壽萬福,鳳體安康。」
林晏一如記憶里的冷淡,世人常說疏月公子命動京城,可我見過他碎了滿身霜雪疏離的模樣,紅著眼眶懇求的模樣。
他求我,婚約不作數可好。
林晏:「娘娘,許久未見。」
我點頭客氣:「七年再見,侯爺卻依舊模樣。」
林晏不說話。
本宮有點不高興,本宮想起了自己是怎麼進宮的了。
那是一年京城好時節,梁燕雙飛,宮中旨意順著晃眼的日光被抬進了顧府。
8
「恭喜顧大人!賀喜顧大人!咱家出了位太子妃!」
宣旨太監堆著滿臉笑,對我爹說著不知是否是真心恭賀。
我覺得搞錯了。
我和林首輔家的二公子從小便定了婚,幾乎眾人皆知。
我回頭看向爹:「爹,可我和……」
太監敏銳地捕捉到了話頭,他抬頭看過來。
我巧妙改口:「……我和阿娘還沒準備好呢。」
太監再次咧開個虛偽笑容,他走到我面前,恭維:「小姐……啊不!奴才該死,該死,是殿下,您何必準備,這些是宮中尚衣局便準備好的,您只等過些時候管教嬤嬤過來後,學習禮數便成。」
我:「……」
我不明白是哪裡出錯了,我跟林晏的婚事基本上眾人默認,皇家又怎麼會插手。
皇宮來人要走的時候,我提出送他們到門口。
顧府門口,我和眼前宮內大監相對而立。
我從袖口掏出袋鼓囊的金子,塞到他手裡。
我:「不知我如何得陛下青眼,請公公明示?」
太監顛了顛,滿意道:「殿下,正是林家二公子殿前推薦您為太子妃人選,並以義兄的身份作為擔保,承諾顧家為清白世家的啊。」
我忘了自己回去後,怎麼找所有人對的峙。
然後才悲哀地發現,除了我,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準確說,是所有人聯合起來密謀。
他們需要一個女人攀附皇權,來穩固家族地位。
阿姐嫁人,三妹愚鈍,六妹聰穎但年少。
合算下來,就只有我這個折中的合適,不聰明但夠聽話。
我最喜歡的阿娘在鏡前梳妝不斷念叨:「綰兒到宮中要給爹娘爭口氣,想想家裡人,不要放棄。」
故而,如今我羨慕頌寧,她娘的愛是無條件的。
可當時的我不甘心,我又去找林晏。
他說過無論我何時叫他,他都在。
然後竹林中,曾為我披晨露出門去東市買棗糕、伴我南巷斗蛐蛐的人,跟我說,當他曾經的話都不作數。
他後撤一步,行跪禮:「綰綰……殿下,請自重。」
竹葉飄落,划過我們面前。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卻回首,終成空。
……
眼前的鎮北侯還在向我行禮,時間過長,碧璽忍不住提醒。
我抬手:「侯爺免禮。」
林晏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勢,他成了開國以來唯一的異姓侯。
而我也乾了自己想乾的事情。
當年的皇帝還是太子,和梁王斗得正凶,身邊被安插了個陌生女人,他想除了我的心日復一日強烈。
而我用實力證明,我可留。
比起夫妻,我們更像是合作夥伴。
紅牆下,杏花凋零盤旋,年少太子蕭穆靠在樹下,隔著重重花影看著我。
「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
我沒想好。
我大概捏了個:「權勢。」
蕭穆挑眉。
我:「我要鳳儀尊容,掌權後宮,辦事不得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