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宇宙放逐這回事,我寧願自己被放逐進無垠的星空遊蕩,也不願這樣無所適從地活在人間。
沈溪年有點生氣,蹙著眉,語氣很是不滿,「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看著他,腦中全是白天在畫展上童佳慧跟我說起的一件件獨屬於他們之間的往事。
強忍心底刺痛,我輕笑,「沒有,我很尊重你。我只是……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去追尋你真正想要的,我不會生氣更不會搞破壞。只要你高興,怎麼都行。」
他冷聲嗤笑,「對自己的丈夫說這種話,你還真是大方。」
我猛然抬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氣惱。
就像我永遠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就惹得爺爺奶奶和哥哥忽然橫眉冷對一樣。
天太冷了,我渾身都在發抖。
卻扯著沈溪年的衣袖求他別生氣,我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但我肯定是錯了。
我的出生就帶著原罪,我渾身上下哪裡都是錯的。
沈溪年雙手捧起我滿是淚痕的臉,看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只要我高興怎麼都行,是嗎?那我想跟你回家。」
8
沈溪年讓司機先走,他開我的車。
面色陰沉,幾乎一路飆車到家。
他說我只在床上給過他好臉色,所以直接將我從車庫扛回家扔在床上。
可是見我抱著枕頭哭得傷心,卻又停下解衣服的動作。
躺在我身側,一下一下撫著我的後背替我順氣。
良久,他輕聲嘆氣,「姜南,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可我哭得不能自己,多年的委屈酸楚全部在這一刻襲向我。
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
十三歲那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
獨自退出熱鬧的宴會廳,躲在花園的角落裡哭。
那一天,我感覺我的天塌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已經做了十三年眾星捧月的公主,卻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個可鄙的小偷,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十六歲的沈溪年路過時選擇把肩膀借給我。
那時,他也是這樣一下一下撫著我的後背,陪我一起坐到了天將拂曉。
直到媽媽姜時鳶找過來,她說無論如何我都是她的女兒,她不會不要我。
我留在了姜家,卻背著莫大的恥辱。
活得謹小慎微,再沒了從前的鮮活靈動。
只有想起媽媽和沈溪年,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後來,媽媽終於發現我在家裡過得不開心,就送我去國外上大學。
可我在國外遇到童佳慧。
我每時每刻都會被提醒沈溪年是屬於她的。
即便結了婚,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永遠都像個小偷一樣,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9
一覺睡醒,才發現我們倆竟然就那麼橫躺在床上睡了一夜。
我抱著枕頭,他抱著我。
眼睛大概腫得像桃子,連睜開也費力。
我狹著一條縫,偷看他睡著的樣子,連呼吸也小心翼翼。
生怕把他驚醒。
沒想到他卻在睡夢中笑出了聲,「不喜歡我還偷看我。」
我「啊呀」一聲,翻身就想逃跑。
卻被他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姜南,我分析過了,雖然親耳聽見你說你不在乎我,但是我也親眼看見你的身體有多喜歡我。
「四捨五入,你喜歡我!」
只能說,這個解題思路和沈大總裁的高學歷相當不匹配。
但是,竟然讓他得到了正確答案。
我去學茶藝,當然不是因為喜歡喝茶。
而是喜歡愛喝茶的人啊。
不管是出於維護兩家關係,還是出於我內心隱秘的情感,我都沒有辦法抗拒他。
他說昨晚沒有洗澡,拉著我跟他一起去浴室。
我心裡還在掙扎,腿卻已經跟他走了。
我就是這樣卑劣軟弱的人。
做慣了小偷,放不下一點點甜頭。
一邊極力譴責自己,一邊恨不得來一場地震,把我和沈溪年永遠埋在一起。
這樣,他就只能獨屬於我一個人了。
因為我們在浴室耽擱太久,沒有聽見電話響。
沈溪年錯過了上午的一個會議。
他放下電話,幽幽盯上我。
我咬著浴巾羞愧低頭,「你自己不肯出來的,不關我事。」
他輕笑,「對了,你之前說身體不好現在痊癒沒有?」
「啊?」我一驚。
「我今天一整天都幫你治療。」他說著就朝我撲了過來。
可我們剛抱在一起,他的電話又響。
我瞄了一眼,是童佳慧。
一場幻夢,即刻驚醒。
趁他接電話的工夫,我換了衣服,穿戴整齊,再次落荒而逃。
10
一整天,我坐在辦公室都是心不在焉的。
每時每刻,都在痛悔自己怎麼就把持不住。
明明我們才是合法夫妻,可我卻像個第三者。
我這一生啊,果真哪哪都是不合時宜的。
永遠也得不到做人該有的體面。
晚上,整棟辦公樓的人全都走光了,我才打起精神去了地下車庫。
沒想到卻遇到個久違的熟面孔。
林超靠在我的車旁邊,抽著煙,似笑非笑,「南南,我和你媽都出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被牢獄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我直視他陰鷙貪婪的眼神,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反倒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輕鬆。
我感覺長久以來壓在我心頭上的大山,即將轟然倒塌。
我的解脫之日,終於來了。
這個男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帥哥,迷倒萬千少女。
就連我媽媽姜時鳶那樣的女強人都沒能倖免。
他成功做了姜家的上門女婿,心安理得花姜家的錢。
在哥哥五歲那年,他突然吵著想要一個女兒,可媽媽當時已經接管姜氏集團,不肯再生。
他竟然直接從外面抱了一個剛滿月的女嬰回來,說是福利院領養的。
姜家家大業大,倒也不在乎多養一個女孩。
一家人不僅沒有責怪他,還把那個女嬰寵上天。
尤其是姜時鳶,更是愛極了養女。
可惜,那個女嬰是林超和自己的小青梅生下的私生女。
這個詭計多端的狗男人自己入贅吃軟飯,還要堂而皇之將私生女抱回妻子家中,隨妻子姓,享受妻子的關愛和優渥的生活,甚至計劃著等她長大,分走姜家一半的財產。
這個秘密被藏了十三年。
這十三年里,他的私生女也就是我,在姜家當小公主。
而他自己,則拿著姜家的錢和小青梅花天酒地。
東窗事發後,姜家直接羅織罪名把他和小青梅一起送進監獄。
爺爺奶奶的意思是把我也丟去孤兒院,省得看著鬧心。
但是媽媽心軟了,她割捨不下已經維繫十三年的母女情。
即便那是她被狠狠欺騙的十三年。
但她就是捨不得她疼愛多年的小姑娘。
那天,她忙完一切,從花園的角落裡找到我,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我得以繼續留在姜家。
但是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了。
所有曾經喜歡我的人全都開始討厭我,除了媽媽。
可她多數時間不在家。
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艱難地活在那個家裡,每一口呼吸都小心翼翼。
卻不敢有一絲怨恨。
因為我就是貪婪和無恥的結合物,我就是這麼卑劣的存在啊。
11
現在好了,這一對雌雄雙煞又出來了。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姜家他們惹不起。
所以找我來了。
張口就是三十萬,說和我媽剛出來,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你現在混得不錯嘛,聽說都當上總裁夫人了,這都是爸媽拿自己的命給你換來的前程,你可不能忘本啊。」林超笑意貪婪。
他看著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顆搖錢樹。
「說話呀,死丫頭,你媽還病著呢,你要是拿不出錢來,我就去找沈溪年。」林超急了。
看來是有備而來。
我勾唇笑得人畜無害,「明天吧,明天我取了錢給你們送過去,順便……帶她去醫院看看。」
我要了他們現在的地址,看也沒再看他一眼,就上了車。
他說要三十萬,我直接說給八十萬。
為了這八十萬,他只能耐著性子聽我的安排,連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生怕我改了主意。
如果我真的是一顆搖錢樹,那的確是他們埋下的種子。
可是,這棵樹能長大卻是因為姜家媽媽的寬容善良。
所以,我一片葉子都不會給他們。
12
我又回了一趟姜家。
媽媽已經準備睡了,得知我突然回來,以為出了什麼事。
直接叫我去她房間,問我是不是和沈溪年吵架了。
「沒有,他對我很好,我只是突然想你了。」我像小時候一樣扎進她懷裡,緊緊抱住她。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一個媽媽。
那就是不計前嫌,養大我的姜時鳶女士。
她被我嚇一跳,旋即又開心地笑了,揉著我的頭髮,語氣寵溺,「哎呀,我們南南還像小時候一樣跟媽媽天下第一好,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