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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三個月,日子平凡但快樂。
高中閨蜜跟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好處就是我倆總鬼混在一起。
壞處就是,沒有壞處。
聖誕節前,公司組織團建。
閨蜜方苒給我帶來八卦。
「這次名義上是團建,實則是要為新老闆接風。」
「什麼新老闆?」
「我們公司前段時間引進一筆投資,聽說是 A 市那邊的老闆投的。」
A 市。
這熟悉的地方,讓我眼皮一跳。
但 A 市企業家太多了,不可能這麼巧。
方苒碎碎念:「我們公司有這麼牛嗎?連 A 市的老闆都看好我們?」
團建當天。
我和方苒坐在餐廳角落裡。
我跟她講述在 A 市的那段感情糾葛。
方苒嘖嘖稱奇:
「感覺你這戀愛談的,像是在花錢追星啊。」
「還是有區別的,」我歪頭思索,「我能摸能睡,但追星不能。」
「噗……」
她又好奇道,
「真沒照片嗎?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帥,能讓你忍不住把兩兄弟都拿下。」
「走的那天都刪光啦。」
霍家兩個兄弟,很低調。
網上搜不到照片,也沒有任何信息。
要不然,我也不會被霍深裝窮騙了幾個月。
方苒表示很遺憾。
「你這顏控的毛病,該治治了。」
「請組織放心,已經治好了,我再也不喜歡帥哥了!」
「是麼?你十點鐘方向,有個西裝帥哥感覺是你的菜。」
「在哪???」
我唰地扭完頭,意識到方苒可能在騙我。
但是。
真有帥哥。
「你看,我沒騙你吧,剛才就想告訴你的……」
那是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戴著無框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是霍延。
今天的霍延,不用偽裝成任何人。
他只需要做自己,做一個人人都巴結的上位者。
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一刻。
霍延突然轉頭,向我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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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扭回脖子,出了一身冷汗。
方苒正在群聊。
「我在小群里問了,那位就是投了我們公司的新老闆,媽呀太帥了。
「他叫什麼來著,我看看。」
「叫霍延。」
「哦對,霍——」
方苒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你說他就是霍延?!」
「對。」
「我靠,這也太巧了!」
真的只是巧合嗎?
我捏著筷子,半分不敢動。
方苒問:「這樣了不起的臉,居然有兩張?」
「是的。」
「姐妹,你吃得太好了吧。」
「……」
我沒心情跟方苒開玩笑。
提上包,準備跑路。
萬幸的是,霍延剛才應該沒有看到我,同事說他已經跟王總走了。
飯店門口就是車站。
等公交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在斜上方響起。
「不繼續吃了?」
霍延語氣平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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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都僵住。
他好像只是出來抽根煙。
身旁還跟著我司第一把手王總。
王總向他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小宋。」
霍延淡淡點了下頭。
他神色如常,像是壓根沒認出我。
可能因為我戴著絨呼呼的帽子,圍巾遮住大半張臉。
宋也不是個稀罕姓。
王總繼續大獻殷勤。
霍延突然開口,打斷他:
「什麼崗位?」
「啊?我嗎?您還不知道我……」
「我問小宋。」
「……創意組長。」我硬著頭皮道。
「還不錯,年輕有為。」
王總:「人霍總誇你呢!還不趕緊謝謝人家,現在的年輕人哦,一點都不懂人情世故。」
「……謝謝霍總。」
氣氛有些凝滯。
公交還不來。
我準備打個出租,趕緊逃離這裡。
胳膊還沒抬起,一輛黑色卡宴緩緩駛來。
霍延主動拉開后座的門:
「小宋,送你。」
「……」
事到如今,再以為他沒認出我,那我就太傻了。
我扭頭就要跑。
卻被霍延一把扣住手腕。
「宋星妤,你對睡過的男人都這麼冷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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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句話,是附在我耳邊說的。
王總沒聽見。
王總已經板起一張臉:
「快過來啊,霍總這是看要下雪,好心送你,你別不領情。」
我只好把自己塞進車中。
霍延坐我旁邊,王總去了副駕駛。
一路上,只有王總呱呱不停。
霍延很少接話,我也不便開腔。
有什麼能比現在這樣更尷尬呢?
霍延肯定已經知道,我在霍深面前那番顛倒黑白的說辭了。
我撒那個謊的時候,只是圖一時報復。
壓根沒打算再和他們見面。
前排,王總說累了,扭頭看我:
「小宋,你別干看著啊,也說兩句。」
我說什麼?
默了片刻,我得體地開口:「謝謝霍總投資我們公司。」
「不用謝,我有我的目的。」
「霍總放心,我們公司不會讓您失望。」
「我對你們公司興趣不大。」
霍延這話,把前面王總嚇了一跳。
緊接著,他緩緩吐出另一句:
「只是不用這種方法,你肯見我嗎,宋星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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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總表情像是見了鬼。
連司機,都沒忍住,從後視鏡里多看了我兩眼。
事已至此,我也破罐子破摔了。
「那您可真是下了血本。」我挖苦道。
「血本不算什麼,以後能變成老婆本就行。」
「霍延,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說完這句,王總用驚悚的目光看我。
仿佛在說:姑奶奶,您悠著點罵。
霍延一點也不生氣。
反而笑了一下。
「腦子壞沒壞不知道,但我等得起。這三個月,我默默找你,找到了也不敢貿然打擾,只能用這種迂迴的方式,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沒什麼可說的,停車吧。」
霍延按住我的手。
「你沒有想說的?但我有。
「對不起,我應該從一開始就告訴你真相,這點是我不對,這次找你,我也是想好好跟你解釋一下。」
「解釋就免了。」
「你很討厭我?」
「對。」
「但你也說過,最喜歡我。」
「那是耍你的。騙人者,人恆被騙。」
「星星,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其實從很早前就對你——」
霍延的話,被一陣急促的剎車打斷。
司機頭上滴下冷汗。
「對不起老闆,剛才我好像看到……」
「說。」
「我好像看到二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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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機急剎後,我就趁勢下了車。
因此,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我並沒有聽到。
跑回家的路上,總感覺背後有人盯著我。
索性這附近人多,我就沒放在心上。
次日。
我下樓扔垃圾。
突然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還——」
話到一半,我止住了。
因為面前的人,不是霍延。
是霍深。
五官更顯張揚的,只能是霍深。
「星星。」他長腿一邁,沖我走來,「等到你了。」
「有事?」
「我想當面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三個字能從霍二少的金嘴裡吐出來,真不容易。
「裝窮對不起,跟前女友藕斷絲連也對不起。我做錯的事太多了,你一定不要輕易原諒我。」
「你的意思是……?」
「跟我回去,我一件件彌補你。」
我差點笑出來。
霍深有今天,我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我對他真的很好很好。
即便我只是喜歡他的皮相,可戀愛期間,我依然用盡十二分的真誠。
一旦失去這份真誠,他便會陷入巨大的落差中。
「我和前女友已經斷聯了,歡迎你以後隨時查崗。」
霍深拿出手機,想讓我立刻檢查。
但我懶得看。
「你怎樣都無所謂,別來糾纏我。」
霍深一怔。
揚起的眉梢漸漸落下。
他不肯死心,換個說辭:
「你租的那個房子,我買下來了。還有一些東西忘在家裡,你回去看看吧。」
「都不要了。」
「那照片呢?」
他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你以前很喜歡給我拍照,每一張拍得都很用心。是我不好,沒有珍惜你的心意。」
他抽出照片,低聲問,
「這些,也都不要了嗎?」
「嗯,不要了。」
「星星,別跟自己的心血作品賭氣,算我求你。」
心血?
我奪走照片,手一揚。
它們像雪花,輕飄飄,散落在這個冬天。
霍深終於繃不住。
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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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深總在我家樓下站著。
我不想見他,乾脆留在公司加班。
剛好霍延這幾天出差,也避免了見他。
晚上九點半。
公司只剩我一人。
我梳理著創意方案,不禁有些犯困。
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一陣煙氣嗆鼻。
不好!
我很快反應過來——著火了!
我迅速撥打電話,在消防員的指示下,準備走樓梯間逃離。
但很不巧。
樓梯間的門鎖上了。
我只能返回辦公室,等消防員來。
可今天是周五。
這會兒人們應酬和聚會剛結束,正是打車回家的另一個高峰。
公司門口的馬路堵得水泄不通。
火勢越來越大。
我用了各種辦法,都沒辦法延緩。
最終,我脫力得蜷縮在角落裡,呼吸困難。
就說加班沒好處吧。
現在要把命也搭進去了。
萬念俱灰間,防火門突然傳來重擊聲。
一下,兩下……
數不清多少下,終於被人撞開。
霍延衝進火光,一把扛起我。
昏迷前,我聽到熟悉的安撫:
「別怕,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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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醫院裡躺了一會兒,就醒了。
方苒整個人撲在我身上。
「嗚嗚嗚,太好了你沒事。」
「姐,你哭喪呢?」
「呸呸呸,不許亂說話。還好霍總到得及時。」
我問她:「霍延人呢?」
方苒嘆氣:「他情況不太好,左臂骨裂。」
「怎麼會骨裂?」
「撞門撞的。」
我瞬間愣住。
依稀回想起,那扇沉重的防火門,是被霍延用血肉之軀撞開的?
「你說他得多疼啊,忍著骨裂把你救出來。」
方苒在我耳邊碎碎念,
「他真有你說得那麼壞嗎?」
我蹦下病床,去找霍延。
他左邊胳膊包紮得嚴嚴實實。
正坐在窗邊,沉靜得翻閱著工作報告。
見我來,霍延把其他人支走。
「身體有沒有不舒服?」他問。
「還好。」
「如果有不舒服,及時告訴醫生。」
「你不是在出差嗎?」我忍不住問。
「八點下了飛機,聽說你在加班,就想回公司看看你。還好趕上了。」
他語氣溫和平靜。
絲毫不提自己的傷。
「你知不知情況有多危險?萬一你也出不去了怎麼辦?」
「那剛好,陪你一起燒死。」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霍延說:「看你有點緊張,不喜歡的話,我就不開了。」
我神情複雜地看他:
「你身價金貴,為什麼要救我?」
「救你不需要理由,大腦想清楚之前,身體已經行動了。」
「霍延,你這人真奇怪,先騙我,再救我。」
「你覺得我為什麼騙你?」
「不就是為了你們家族和集團的名譽……」
霍延神色一怔:
「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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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一怔:「難道不是嗎?」
「星星,我如果真想維護名譽,有一萬種方法擺平你。我為什麼要選最難走的這條路,你真的不懂嗎?
「那我換個問法。
「你真的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懵了。
「敢問,很久是指多久?」
「從你追霍深的時候開始。」
我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
那個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霍深還有個哥哥。
他卻已經在暗戀我了??
不等我冷靜下來,霍延又給我一個刺激。
「我之所以會心動,是因為你錯把我認成霍深了。」
「???」
霍延給我講了個故事。
年初的時候。
我正在追霍深。
聽說他生病了,我趕緊去醫院看他。
找了一圈,最後在角落裡找到正在掛點滴的「霍深」。
我對他說:「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正式?」
「霍深」沉默地看我,沒回答。
「你這樣穿還挺帥的。對了,餓了嗎?我給你帶了吃的,親手做的。」
霍延原本想告知我,認錯了。
但飯盒一打開,他下意識地吞咽口水。
他很餓。
忙了一天才得空打針,病房都來不及開,隨便找個地方就坐下了。
助理和秘書都被他派去分擔工作了。
一頓家常飯,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為了緩解他的無聊情緒,
我一直陪他說話,跟他閒聊。
霍延漸漸敞開心扉,開始回應我。
打針這幾個小時,終於沒那麼難捱。
晚上,回家的時候。
他問我:「還能再見嗎?」
「當然,我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見我就發消息給我呀。」
霍延愣了愣。
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個失落的「哦」。
他沒有資格聯繫我。
我的關心,都是給霍深的。
至於,我為什麼沒在醫院裡找到霍深——
因為生病的根本不是他。
而是央央。
霍深一直在病房裡陪她。
後來,我還問過霍深,那頓飯吃得怎麼樣。
霍深回答:很不錯。
他壓根沒有吃到飯。
但他明白,是誰吃到了。
霍深不希望我知道他那天的行蹤,
所以撒了第一個謊。
因為這事,他還找霍延串通過。
霍延那時候剛打算添加我的聯繫方式,公平競爭。
聞言,難以置信地抬頭:「你騙她?」
「哥,她很喜歡我的,你也不希望她剛追到我就分手吧?她會哭的。」
「你們……」
「對,剛在一起,就昨天。」
那一天,霍延久久沒說話。
20
霍深說談膩了,找親哥幫忙頂替的時候。
霍延覺得可笑至極。
他簡直想扒開弟弟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裝的什麼排泄物。
可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叫囂:
這是個好機會!
不僅能藉機上位,還可以幫宋星妤無痛脫敏!
因為,她一旦知道霍深一心二用,一定會很痛苦。
但如果能讓她轉移注意力。
讓她愛上自己。
她就不用承受這些打擊了。
貪念像藤蔓瘋漲。
幾乎擊垮霍延長久以來的道德準則。
那可是——弟弟的女朋友。
霍延從小到大,恪守規矩,從不出錯。
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
他決定去見宋星妤一面。
假如內心還是過不去,就拒絕霍深。
假如……
沒有假如了。
從宋星妤笑著挽上他手臂的那一刻,
道德和準則土崩瓦解。
他開始沉溺這種感覺。
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遠站在她身邊。
最好弟弟再也不回來。
有時候,霍延覺得自己像條陰暗的蛇。
只想盤在她身上。
緊緊纏繞,融為一體。
這些陰暗面,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21
聽完霍延的闡述,我終於明白,
他為什麼時常流露出那種奇怪的目光。
帶著占有欲,卻又極其克制的目光。
因為他本質上,就是個平靜的瘋子。
霍延揉了揉眉心:「對不起,希望不要嚇到你。」
「不會。」
雖然不太想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