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敘是當今丞相之子。
因為賭約,他扮成窮小子來招惹我,卻對我情根深種,說此生非我不娶。
裴家大小姐知道此事後,立刻派人抓了我。
「我阿弟可是要尚公主的,就憑你一介賤民,也配入我裴家大門?」
她瞧不起我,還因此遷怒我一雙弟妹。
讓人活生生摔死他們,又將我賣進了青樓妓院,說要絕了我不該有的妄念。
後來她遵從父命,要嫁與小侯爺為妻。
可成婚那日。
小侯爺卻未曾前去迎娶,而是身著喜袍,在青樓為一妓子豪擲千金。
1
裴湘帶人衝進青樓時。
小侯爺正在廂房中聽我彈琴,他微閉著眸,聽得認真,瞧不出半點的浪蕩風流。
一曲彈完,他便開始點評。
「今日彈得不錯,也不枉這些時日我悉心教導。」
我棋藝原是不精的,畢竟曾是農家女,沒有銀錢去學這些雅致玩意兒。
可來了青樓妓院。
若沒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才藝,攏不住京城的達官顯貴,那便是青樓里最末等的姑娘,誰都能踐踏折辱,生死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我還不想死。
所以,我攀上了周止。
作為京城裡最風流浪蕩的小侯爺,周止卻最得聖心,是帝王身旁炙手可熱的大紅人。
偏模樣還生得俊俏,鳳子龍孫的,身份極盡顯赫,更是得了一眾京城貴女的芳心。
就連裴家大小姐,裴湘。
也是宮廷宴會上對小侯爺遙遙一見便傾了心,從此茶飯不思,說什麼也要嫁給他。
一個是頗受帝王寵愛的小侯爺。
一個是當今丞相長女。
僅從身份上看,兩個人倒也是般配。尤其裴湘痴心一片,說什麼也不願嫁於他人,還鬧到了帝王跟前,弄得滿京城人知曉,才得來了那一紙婚約。
今日本是他倆的大婚之日。
可青樓中,有醉酒的紈絝纏上了我,周止知道此事後,顧不得迎娶裴湘,騎著馬便來了青樓找我。
為我豪擲千金,再不許旁人近我的身。
我自然也是感激他的。
「今日是小侯爺大喜之日,瞧著吉時已到,小侯爺怎麼還不去接新娘子呢?」
我剛替他斟了酒,廂房的門就被人推開,身穿喜服的裴湘,提著手中長劍,一來便要殺我。
「裴湘,你幹什麼!」
我站在原地未動,周止自幼習武,身形敏捷,當即便護在我身前,打掉了裴湘手中長劍。
「周止,你居然問我幹什麼?」
裴湘瞧著眼前心上之人,眼中很快就蓄了淚。她本就是京城中不可多得的美人,哭起來梨花帶雨,倒是怪叫人憐惜的。
可偏不巧,周止從不是個會憐香惜玉之人。
便是跟在他身邊三年,我也瞧不清周止的內心。他看似浪蕩不堪,可卻也從未碰過我,給了我難得的尊重和愛護。
若說他喜歡我,那大抵也是沒有的。
否則早應該帶我離開青樓,而不是來了興致,又或者尋了空閒才來瞧我。
周止曾經跟我說:「這世間情愛虛假,若他日我要成婚,也不過是被婚約束縛,想要拿到小爺的心,那是萬萬不能夠的。」
所以,他並不愛裴湘。
只是無所謂娶誰。
裴湘還在繼續哭訴著,伸手指向我,我一垂眸便能瞧見那紅艷艷的指甲,像是染了鮮血那般的顏色。
「今日是你我大婚,你卻來青樓為妓子豪擲千金,棄我於不顧。我可是堂堂丞相之女,從未受過如此委屈,這賤人竟然蠱惑了你,我自然要殺了她!」
裴湘聲嘶力竭。
說罷。
又試圖朝我衝過來,但又一次被周止攔下。
「你若再無理取鬧,今日大婚便取消了。連同這門親事,也就此作罷了!」
周止眼中沒太多情緒起伏,只是護著我,終究是養了兩年的小玩意兒,可還容不得他人踐踏。
畢竟,這是在打他的臉。
浪蕩的小侯爺,可是最要臉面的。
裴湘原本也只是想鬧鬧小脾氣,最多就是殺了我泄憤,但也從未想過要毀了這門婚約。
一顆痴心錯付,便註定了會卑微到極致。
「不,我已是你的人。」
裴湘不斷搖頭,沒了先前的囂張氣焰。滿眼慌張,拉扯著周行的袖子,語氣竟還是止不住的哀求,卑微到了極致。
「周止,這婚約是聖上所賜,你不能不要我!」
她淚眼婆娑,偏還想撐著那口傲氣。可卻不曉得周止最是喜歡乖順之人,用聖旨來威脅他,只會越得他的厭惡。
我就這麼瞧著,瞧著周止眼神越來越不耐,倒是看不出半點對眼前即將進門的娘子有任何情誼。
若換個新娘,我也不會做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可偏偏是裴湘。
她溺死我一雙弟妹,又將我賣入青樓。
仇,是不共戴天。
所以我故意當著裴湘的面,慢慢伸手攬上了周止的胳膊,然後嬌笑開口:「從前瞧裴家大小姐是那般盛氣凌人。未曾想過今日,還能見到你如此卑微。」
我便是故意這般激怒她。
裴湘剛闖進廂房時,心中只有滿腔怒火。並沒有太看清我的容貌,只是想殺了蠱惑她夫君的賤人而已。
如今聽了我的話,才將目光落到我身上,然後細細打量,從最初疑惑到盛怒,看向我的目光愈發的恨。
「是你!你這不知身份的卑賤之人,從前就用媚術勾了我阿弟的魂,如今還想搶我的夫君,你可當真是不要臉!」
她罵得難聽,眼中滿是輕蔑。
但我也不是從前那個只知哭泣的小姑娘,本就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自也不介意在她心口多戳上幾把刀。
「你倒是端莊,可攏得住夫君的心嗎?」
我說話專往她心窩肺管子上戳,裴湘瞬間就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瞪著我,自然也不服輸,罵得一句比一句難聽。
「一個不知廉恥的妓子,有什麼資格敢在本姑娘面前耀武揚威!從前我既然敢將你丟入青樓,那麼現在,我自然也能殺了你!」
她氣焰囂張,又沖帶來的家丁使了個眼神。
那幾個奴僕立馬上前,試圖用手拉扯我,但都被周止踢開。
「我說了,月娘是我的人。你若再胡鬧,就不要成親了!」
周止是真的生氣了。
他這人一貫護短。
與我初見時他受了重傷,是我救了他。
他說恩情必報,而這世道混亂,他便會在亂世中護我一世周全。
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來欺負我。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當初蓄意勾引我阿弟,讓他想要拒了公主婚約,迎娶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進門。如今又來勾引你,你怎麼就瞧不清呢?」
裴湘滿腹委屈,仿佛就認定了我是那個只會勾引人的狐媚子,縱然這青樓是周止主動要來的,也是他心甘情願為我豪擲千金。
這所有的錯。
她像是瞎了眼一樣,都想推到我身上。
以至於這場鬧劇最後,是在廂房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堂堂丞相之女身穿喜服衝進青樓,想要捉未來夫君的奸。
有人憐,說女子悲慘。
亦有人罵,說裴湘過於善妒,不堪為原配夫人。
「若你還想入我侯府,此時便離開。否則,你知道小爺我說到做到,這門婚事,可就真的不作數了。」
周止臉色有些難看,瞧不出半點玩笑模樣。
裴湘原本還想聲嘶力竭控訴我,一聽這話,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惡狠狠地目光盯著我:「總有一日,我會撕掉你這張臉!」
「好啊,我等著你。」
我攀著周止,媚眼如絲,是赤裸裸的挑釁。
裴湘氣急,卻還是被周止帶來的人給帶回了侯府,而本該在今日舉行的大婚之禮,也便這麼囫圇吞棗的郎官未曾出席,新娘子一個人拜了堂。
可謂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青樓里,其他恩客也因這件事情議論紛紛,姑且都當成一個笑話。
周止此時還在青樓里陪著我,他把玩著手中茶杯,語氣淡淡:「月娘想殺的人,便是她了?」
他當初既護了我。
自然也是知道我的所有遭遇。
明明是裴家大公子因和好友打賭,才裝成窮小子來騙我。也是他說對我情根深種,此生非我不娶,未曾同我商量便要回家退婚,最後卻給我引來了殺身之禍,裴湘害我好好一個清白姑娘家被賣入青樓,還摔死了我一雙弟妹。
而罪魁禍首,卻依舊是京城中令人驚羨的貴女,甚至還能得天子賜婚,無上恩寵榮耀。
殺人者不償命,甚至此後能安康富貴一生。
這又是什麼道理?
老天爺不肯降一道雷劈死她,懲罰這般惡人,我自然得自己親自動手了。
「小侯爺,可是要阻攔我報仇?」
我就這麼靜靜瞧著周止,他眼中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很平靜地闡述出一個事實。
「丞相之女,帝王賜婚。若是死在我府上,可是會給我招惹來不少麻煩的。月娘乖巧,自然知道小爺我最不喜麻煩。」
因為不喜麻煩,所以即使不喜歡裴湘,也會因為那道聖旨而迎娶,因為無所謂妻子是誰。
即使不是裴湘,那也會是其他女子。
既然都未曾放在心上,那便無須去在意,也不想因此平添更多的麻煩。
所以,他並不想幫我報仇。
許是瞧出我眼底對裴湘的恨,赤裸裸的,在他面前也沒有半點掩飾。
周止微微頓住,然後俯身挑起我下巴,眼中含了一絲笑,像是在打趣。
「除非月娘,能讓我心甘情願愛上你。這樣,別說一個裴湘,便是整個裴家,我都能替你殺了。」
我自然曉得他這話是認真的。
但我同樣知道。
想要讓周止愛上我,那還不如我提劍直接闖進侯府,然後殺了裴湘機會還要更大些。
他從來就是個冷情之人。
所以我順勢攀上他的肩,笑得乖巧:「那小侯爺可要試一試?帶我入府,給月娘一個機會呢?」
是否能愛上,總得試一試才知道。
而只要能入侯府。
我就能,親手殺了裴湘。
2
周止拒絕了我。
他不願帶我入侯府,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道:「月娘,府中已經有了個女主人。我若帶你回去,此後怕是會鬧個天翻地覆。而小爺我,還想多過兩年清靜日子。」
雖一早便猜到了他的回答。
但這般果斷拒絕,多少還是有些難過的。
並非因為周止,而是這般好的機會,我卻不能趁機進入侯府報仇。
「那小侯爺,可還記得同我的約定?」
不帶我回去沒事,可若因為新娶了娘子,而忘記了曾經對我的約定,我或許會被周湘啃得連渣都不剩。
他收斂了臉上笑意,伸手從我臉頰慢慢往下滑落,最後落在我微露的鎖骨之上,上面有一道牙印。
當初周止被追殺時,身受重傷,為了躲避追殺從窗戶處翻進了我房間,我將他藏了起來,才讓他保住了一條命。
而我鎖骨上的那道牙印,是為了替他包紮時,周止因疼痛難忍而咬傷的,鮮血淋漓,疤痕也難以消除。
所以,他欠了我一條命。
給了我一個承諾,讓我得以在青樓,能夠安穩度日。
周止點頭,指腹輕輕摩擦著那道牙印:「小爺說過,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誰都不行。」
他將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許是為了安我的心。畢竟他的新婚妻子,可是恨不得要了我的命的。
「既如此,月娘便安心了。」
3
翌日清晨。
周止從隔壁廂房醒來後,給我留下了一袋銀錢,便匆匆離開了青樓。
伺候我洗漱的丫鬟小桃愁眉不展。
「侯爺不肯讓姑娘入府,這可怎麼辦才好?」
小桃是我在青樓里救下來的。
年幼喪母,才剛及笄又沒了父親,被黑心的嬸嬸用三兩銀子便邁入了青樓。
她模樣不顯,原是要丟進窯子裡的。
我恰好瞧見她,跪在地上聲聲泣血,眼中絕望,從當初的我很像。
所以,我用十兩銀子買下她。
她沒了親人,自然也沒有別的好去處,便說要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鬟。
為此,她也曉得我的遭遇。
周止不肯帶我去侯府,這丫頭知道後,急的一宿都沒睡。
「慌什麼。」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早已退去了當年的稚嫩和天真,餘下的只有冷血和算計。
「他不肯,那便讓人推上一把。」
至少那個承諾還算數。
可若是這個青樓里不再安全,而要護我周全,那便只能帶我去侯府,放在身邊,才能保住我這條命。
裴湘也未曾讓我失望。
大抵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搜集著她的消息,知道這位裴家大小姐性子高傲,眼底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而我,如今算是搶了她心愛之人。
恐怕徹夜難眠,想的都是如何要了我這條命。
「所以啊,我們得給她這個機會。」
我在青樓里是已經是自由身。
有小侯爺護著我,自然也可以自由出入,領著小桃上街買胭脂,不過才走到人稍微少一點的河道旁,就有兩個遮擋著容貌的男子沖了過來。
我原是有機會能夠避開的。
但我沒動,就這麼站在原地,被他們用力推下了河道中。
小桃眼睜睜看著,在那兩個男子匆匆離開後,開始拚命呼救。
「來人啊!」
「我家姑娘落水了….」
小桃呼救的聲音極大,雖說一早便猜到會有此遭遇,但這丫頭還是嚇到不行,拚命嘶吼著,那兩個男人早已消失不見,而其他聽到呼救的人,也紛紛沖了過來。
我在水中沉浮,嗆了好幾口水。
也不枉我特意挑選的是人少的河道旁,猜的便是裴湘的心思,若是直接殺了我,明眼人都能猜到是她,善妒殺人,雖說背後有個手眼通天的爹爹,但一旦被查出來,極有可能會讓周止厭惡。
陷入情愛中的女子,便是拼了命,也想要守住一份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感情。
那麼——
若是我失足落水沒了性命,便同她這個周家主母沒有任何關係了。
是周止把我救了上來。
我一早便曉得他的習慣,離開了我這裡,大抵也不想回家,河道旁有個酒樓是他最喜愛的,不出意外會用完午膳才回去。
而這個時間,他應該剛好用午膳出來,然後恰好瞧見這一幕。「咳咳……」
我躺在他的懷裡,嗆了好幾口水,拚命咳嗽。
周止渾身也已經濕透,但將我抱得很緊,輕聲安撫著:「莫怕,我已讓人去找郎中了。」
我瞧著他,突然間就紅了眼眶,掉了幾顆淚。
「我不是失足,是有人故意推我落水的。」
我才把話說出口,小桃便拎著手中的胭脂盒「撲通」一下跪在了周止面前。
「我家小姐說今日想出來買些胭脂,誰曾想剛走到這,就有兩個男子突然出現,將姑娘推向了河道,這是蓄意謀殺,侯爺可要護著我家姑娘了啊!」
小桃正說著話,眼淚便掉了下來。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地上細碎石子斑駁,讓她眉眼間多了好幾道血痕。
女子向來愛惜容貌。這般自毀也是為了能夠讓周止相信。
傻丫頭。
我掩下內心酸楚,緊緊抓著周止的衣袖,未曾繼續言語,只是盯著他看,一直看。
周止臉上的神情並不好看,他本就是個聰慧之人,才有了昨日之事,自然能夠猜出是何人所為。
青樓,並不夠安全。
他將我打橫抱了起來,語氣認真:「月娘,我帶你去侯府。」
我點頭。
剛想開口說些什麼。
餘光卻突然瞧見人群中,那張熟悉的面龐。
4
我被帶回了侯府。
老侯爺向來喜愛江南風土,幾年前便帶著妻妾下了江南,再不回來。
如今侯府中,只有小侯爺周止這一個主人。
周止將我抱進侯府時,裴湘就站在大門口,咬碎了一口銀牙,像是淬了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夫君,你帶她回來,是何意思?」
裴湘自有她的傲骨。
此時正攔在大門前,不肯讓周止進門。
周止沒開口,一雙深邃的眼只是緊緊盯著她,不見半點波瀾。
「你我昨日才大婚,你今日便帶著青樓女子回來,可是要不顧我這個正頭娘子,不顧我阿爹的名聲了?」
裴湘搬出了丞相,像是有了底氣,挺著腰杆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侯爺,你害怕她阿爹?」
我輕聲開口,周止便立刻遞給了我一個閉嘴的眼神。
終究有著幾年情誼默契。
我曉得周止其實大抵是有些生氣的,便乖乖低下頭,蜷縮在他懷中,不再開口。
這般模樣刺痛了裴湘的眼。
她端不住先前的溫柔端莊模樣,死死瞪著我:「賤人,不要臉的賤人!」
「夠了!」
周止開口,又看著裴湘,語氣冷漠到了極致。
「裴湘,因為那一道聖旨我娶了你。可若你再敢傷我的人,便是有丞相為你撐腰,小爺也不會放過你!」
說罷。
周止抱著我直接撞開了她,大步朝著內院走去。
徒留身後的裴湘嘶吼。
「她就是個狐媚子,周止你不要被她蠱惑了,她就是個賤人!」
周止讓我居住的地方。
是除了他的寢院外,最好的院落。
「日後你便住在這裡,既你是主人,這院子日後便叫月閣,小桃我也差人從青樓帶了回來,依舊做你的婢女。」
周止先是讓郎中給我診了脈,知道只是落水著了些風寒後,略略鬆了口氣。
我倚靠在床榻上,身上的衣裳也已經換過,看著眼前尚未來得及換衣服的周止,輕聲開口:「有人想殺我,小侯爺日後都會護著我吧。」
他默然。
忽而俯身靠近我,用手掐了一下我的臉頰。
「莫以為小爺不知道,今日之事,沒有你的算計在內。」
瞧。
京城所有人都說小侯爺浪蕩不堪,成不了大器。若非是有帝王的喜愛在,尋常貴女是萬萬瞧不上的。
但只有我知道,他心思簡直不要太玲瓏。
只是有時。
當一個什麼都不貪圖的閒散之人,才能活得長久。
「侯爺竟然猜出來了,那又為什麼要隨了我的意?」
既把話說開,我便把他的話接下去。
周止用力捏了一下,我臉頰有些疼,沒忍住拍開了他的手。
他皺眉,偏又用力捏了一下。
「你太鬧騰。若不帶你回來,你必定會想其他法子傷自己,逼著我護著你。既然如此,左不過遂了你的意。至於裴湘,在我侯府里,她也傷不了你。」
他這話說得極其自信。
倒也不假。
或許是為了防止裴湘還害我,以至於之後我進出院門,身後都跟著好幾個家丁,裴湘根本尋不到任何機會來對付我。
她尋不到,但我得給。
在月閣休養了好幾日,打定主意今日要去後花園逛一逛。
坐在梳妝檯前梳妝,忽然想起了這件事,便連忙吩咐小桃。
「小桃,你找一把匕首給我,或者刀也行。」
她沒動,搖搖頭說:「小侯爺說了,雖要防著裴湘害你。但同樣也要防止你下手,所以咱們月閣里,不會有任何的匕首和刀。」
我氣笑了。
「那若是我想吃水果怎麼辦?不仔細去了皮,我可不吃。」
其實沒有這麼多講究。
但總得找個理由,要一把匕首才行。
小桃苦笑:「小侯也說了,若是想吃水果,儘快吩咐人,便是要雕成花,也能夠在最短時間給您送過來。」嘖,無趣。
氣得我拔下了髮髻上的素凈玉簪,換了一個頗是惹眼的金釵戴上。
才到後院,遠遠便瞧見了對面從我走過來的裴湘,畢竟整個侯府也就這麼大,用了晚膳想出來走一走,總歸是能碰見的。
「沒名沒分待在侯府,你當真也是不要臉。」
裴湘一副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樣子。
但我身後守著好幾名家丁,尤其是看見裴湘出現,那更是護得死死的。
我撥開人群,直接走到她面前,嬌笑著開口:「守不住夫君的心,便是不要臉面求了這道賜婚聖旨,不依舊還是獨守空閨嗎?」
從一開始便撕破了臉。
她起先是厭惡我,勾了她阿弟,差點毀了唾手可得的富貴。如今是恨我,搶了她夫君,恨不得要殺了我。
而我,同樣也恨著她。
我的一雙弟妹不到十歲,正是嬌憨可愛的年紀,卻被硬生生從高處摔死,鮮血模糊了他們的臉,已經瞧不清容貌了。
阿諾最是愛惜容貌,往年給她的壓歲錢,除了留下一半說給我這個阿姐攢嫁妝錢,剩下的便要買脂粉。
我那時還笑話她,年紀小小的,怎麼這般愛美?
她會羞紅著一張臉,然後窩在我的懷裡,怎麼也不肯抬頭瞧我。
至於阿淵。
便會轉身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一半給我,一半給阿諾。
說女子愛美些,實屬正常。
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今年,我的阿諾便能及笄了。
而我的阿淵如此聰慧,夫子對他讚不絕口。或許,他便能去考秀才了。
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
心中一瞬間恨意滔天,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掏出了髮際上的那根金釵,狠狠扎進了眼前裴湘的心口裡。
「裴湘,殺人得償命啊!」
6
可惜,她沒有死。
我明明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將那根金釵扎進他心口,卻還是偏了那么半分,硬是被郎中給救了回來。
我看著滿手鮮血,心中止不住惋惜。
倘若是能夠給我一把匕首,我一定能夠殺掉她。
「姑娘,你怎麼如此衝動呢?」
小桃將帶來的披風蓋在我身上,她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卻硬生生又忍了下去。有些嘆息,又像是怒其不爭。
「是衝動了些。我應該尋個機會拿到匕首,或者拿把刀,總歸比一隻金釵更好,沒能讓她當場斃命,是我失策了。」
我很是認真地開口,然後將身後的稻草壘得更高些,靠著才舒服。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刺殺裴湘。
周止再怎麼想護著我,那也得給裴家一個交代。
如今只是把我關在柴房裡。
也是因他給我的承諾,否則早該給我一把匕首,讓我抹了脖子乾淨。
「姑娘!」
小桃聲音突然拔高了些,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是很著急。
「我知道你恨裴湘,恨裴家人。可是報仇的方法有千萬種,可以讓她痛失所愛,也可以讓她失去所有。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真的會直接想要殺了她。」
我攤了攤手,笑得有些無奈。
「我本就不是聰慧之人,所謂的痛失所愛,讓她失去所有,這太過艱難了。而且稍有不慎,我極有可能報不了仇,還會丟了命。而我想要的,說到底不過就是殺人償命,只可惜她實在命太大了些。」
我話音落下。
柴房門「砰」地一下被人踹開。
小桃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周止身後的家丁帶走,柴房門被關上,周止滿臉寒霜之色,在我面前半蹲下來,伸手死死掐著我的下巴。
「沈傾月,你真是瘋了!」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全名。
青樓女子,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我曾因為名中有月,所以皆喚我月娘,周止亦是如此。
「從一開始你便清楚,我肯定會找裴湘報仇的。」
所以才不會讓月閣里出現任何能取人性命的東西。
可身為女子,佩戴首飾,那是必然的。
玉容易碎,我特意挑著最是堅硬的金釵,我還沒能殺了她。
周止眼神惡狠狠的,像是真的氣到了極致,掐著我臉頰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當著眾人的面要殺裴湘,裴家找上門,要我殺了你給裴湘一個交代!」
我握著他的手腕位置,企圖想往下拉扯,但是拉不動,反被他鉗制住了手,死死抵在了稻草鋪著的床榻上。
「用我的命換她那條尊貴的命,值了啊。」
殺了她。
就可以為我的阿淵、阿諾報仇,也可以為自己報仇,便是賠上自己一條性命,那也是划算的。
我身子微微往前挺,和周止四目相對。
「更何況,你會護著我啊。」
他未曾開口說話,我便將自己的袖子提起來,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疤。
「青樓的恩客總是有些特殊癖好的。」
我開口,慢慢回憶著未曾遇到周止前的那兩年。
「這些傷疤,有些是為了想要逃出去,卻又被抓了回來,吊起來打了好幾頓。後來被逼著接客,那些客人有意磋磨,讓我生死不得。」
蠟滴下燙出的疤痕,那是我恥辱的證明。
後來我救了周止,有他護著我,我才不用繼續遭受這些。可是這些傷疤,怎麼也去除不掉,日日夜夜都在提醒我,不要忘了這切膚之痛。
「周止,你說像我這般破爛不堪的人,還妄想苟活於世,若不是心裡攢了那份恨,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所以仇人在我面前,你讓我怎麼忍下來不去殺她?」
我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
苟延殘喘於世,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報仇,結果卻還是被我搞砸了。
「周止,我的弟弟妹妹會恨我的。他們會說,阿姐真沒用,便是為他們報仇,都做不..」
我話還未曾說完,周止握著我肩膀的手陡然間用力。
他低頭,死死咬住我的唇。
將那些未曾說完的話全部都吞咽了下去。
鮮血從齒間流出,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只是血腥味並不好聞,我試圖往後縮,卻被他握住後腦勺,退不得分毫。
這夜,是他第一次碰了如此骯髒不堪的我。
夜深不知幾許。
我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死在了床榻上。
他緊緊從身後抱著我,我昏昏欲睡時,似乎聽到他開口說:
「沈傾月,下不為例。」
7
周止是小侯爺。
頗得盛寵,若是鐵了心想要護住一個人。拿捏住那些沒了賣身契的丫鬟婆子改口供人證,也並非做不到的。
最多,便是徹底和裴家翻了臉。
沒有人證物證,那幾個在場的丫鬟和家丁,一口咬定是刺客,便是丞相手眼通天,也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更別提,裴湘即使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卻還堅定地要待在侯府,即使為了這個女兒的幸福,丞相也得忍下來。
只是從那之後,裴湘身邊跟著的丫鬟婆子以及家丁,那也有十餘人,我若還想找個這般機會殺她,似乎不太可能了。
我回了月閣,周止從那夜之後就不來瞧我了。
大概還是在生我的氣。
我去見他,他也躲著避而不見。
還沒等我想好下一步該如何走時,那個在我落水之時,從人群中所見的那人,卻上門來找我了。
小桃向我通報的時候,我正在房間裡磨簪子。
想磨得更尖銳一些。
萬一下次,我還能有機會呢?
「姑娘,要見嗎?」
聽著那個熟悉的名字,我手中簪子差點刺破了我手指。小桃眼疾手快,將簪子收了起來。
「見吧。」
我深呼吸,按捺住內心的憤怒與恨意。
「總得見一見,這位以我為玩樂的未來駙馬爺,如今過得怎麼樣了。」
他就站在院子裡。
穿著月牙色的衣袍,在梨花樹下負手而立,一如當年初見模樣。
最開始。
裴敘不過是和好友打賭,輸了賭約後,並故意裝成落難的窮小子,昏倒在我家門前。
我救了他,並且悉心照料。
原也沒有生出其他心思,畢竟我有一雙弟妹要照顧,所以哪怕及笄,我也不敢嫁人。
但半個月的相處。
忽然有一天,裴敘說他愛上了我。
接著坦白了所有,包括那個荒唐的賭約。然後在我面前起誓,說此生只娶我一人,即使毀了與公主的婚約也在所不惜。
我那時的確動了心。
少年模樣俊朗,我有了那些心思也不稀奇。
只是在得知他的身份後,我知道身份懸殊,便立刻掐了那心思。
他卻說我定是介意這個婚姻,所以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回家商談解除婚約之事。
而就在同一天,裴湘帶著家丁上門了。
思緒如潮水般涌退。
再次看著眼前人,沒了當初悸動,有的只是滔天的恨。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
我的一雙弟妹不會慘死。
裴湘固然該死。
可裴敘,又何嘗不是殺人兇手?
他看見我出來,似乎很是激動,當即就想上起來抓我的手,小桃反應更快些,把我護在身後。
「裴公子還請自重。」
我如今在侯府雖然沒有任何名分,大家也稱呼我為姑娘,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是小侯爺的人。
「阿月,你……你為什麼在侯府?」
他聲音似乎有些哽咽,雖被小桃阻攔著,卻還是忍不住想要伸手來觸碰我的臉,這次是我先避開,他錯愕,默默放下了手,滿眼愧疚。
「直到今日,你還要問我這個愚蠢的問題嗎?」
我冷笑。
或許當初,裴敘的確不曉得他這位阿姐的算計。或許隨便編了個謊話,說我失蹤又或者暴斃,總歸想破腦袋也絕不可能猜到,我會被送到窯子裡。
是的。
最開始是窯子。
裴湘原想將我送到青樓,卻忽然改變了主意:「當妓子還是抬舉了,不如送到窯子裡,陪那些糙漢和乞丐,才能配得上這位狐媚子的身份!」
窯子,是青樓中最下等的地方。
大多數女子要麼身有殘疾,或者就是年老色衰,總歸是不值錢的,便都留在了這裡。
幾個銅板,就可以買姑娘一晚。
所以許多乞丐和沒錢的粗漢,攢下幾個銅板,就可以挑一個喜歡的。
許多姑娘因此染了病,就被草草裹了蓆子丟出去。
我那是心裡有恨。
拼了命的想讓老鴇看到我的價值,即使弄得渾身是傷,也在所不惜。
唯有這樣,我才能進入那些有達官顯貴去的最好青樓。
碰見那些達官顯貴,我才能擁有機會報仇。
這五年來的苦楚。
讓我越來越恨裴敘,恨裴湘,恨裴家所有人!
殺人不用償命,因為有一個家族替她擔著。
這讓我怎麼能不恨!
那時裴敘在河道旁看見了我。
按著他的性子,自然會去派人調查我的蹤跡。
我曾經遭受過的那些,他不會不想知道,卻偏還要問我這個愚蠢的問題,瞧著像是在心疼我,實則是在直直地戳我傷口。
裴敘聽完我的話,瞬間就變了臉色。當即滿臉愧疚之色,不斷向我道歉:「阿月,當初我是真心想迎娶你。所以不惜毀了同公主的婚約,可還沒等我說服爹娘,阿姐便告訴我,你因為不喜歡我,所以選擇帶弟妹離開,結果卻死在了路上。」
他抬眸,滿眼皆是深情。
「我起先不信的,那具屍體被毀了臉,已經瞧不起模樣,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個就是你。可我見過你的弟妹,他們臉上雖然有血痕,卻也還能瞧清容貌。所以,我…..」
他也是沉默,所以我替他接了下面的話。
「所以覺得我死了,或許傷心了那麼一陣,但也不再提要同公主退婚之事,甚至下個月,你便要迎娶公主,對不對?」
我將真相捧到他面前。
所謂的真情,不過都是虛假而已。
「不,我一直心悅的就只有你一人。從前只是因為以為你死了,所以娶誰不是娶,我才同意娶公主,可如今你回來了,我便不會再娶他人!」
他說得言之鑿鑿。
我心中冷笑,然後試探開口:「難不成,你願意為我抗旨退婚?」
裴敘未曾有絲毫猶豫。
他點頭。
「如果是為了你,我願意。」
8
婚約還會繼續進行。
那準備了幾年的大婚,若是不讓眾人瞧上一瞧,那多可惜啊。
裴敘離開後。
大抵是有人將他來我院子裡的消息告訴了裴湘,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雖身子還虛弱著,可卻也已經能夠下床走動。
一群丫鬟婆兒子來到我院子裡,我院子裡的護衛也護著我。
雙方大眼瞪著小眼。
誰都警惕著,唯恐對方出其不意動手。
「你個賤人!直到今日,你居然還想勾引我阿弟!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周止的人,你怎麼敢!」
裴湘有些咬牙切齒,那副模樣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我剛撫摸頭上那個金釵,旁邊那些守著的家丁婆子紛紛都變了臉色,當即護在裴湘面前,唯恐我靠近半分。
「裴湘,是你的阿弟……來找我的。」
我故意將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然後又說:「他還說,要為我抗旨拒婚呢。」
裴湘臉色瞬間大變。
這可是同公主的婚約,大婚準備了幾年,若是在此刻抗旨拒婚,那可是能夠抄家滅族的大罪。
「賤人,賤人!」
她不斷罵我,顛來倒去也只會罵這一句。
說來可笑。
裴湘從來都看不起我,直到這一刻,都不曉得我的名字是什麼。
不是不願意。
而是不屑,不屑去記得一個被她踩在塵埃里的名字。
看著她如此難堪的臉色,雖說不能當即手刃了她,卻也還算有了一絲暢快。
「放心,準備了如此之久的婚事,我自然不會輕易破壞。」
聽著我的話,她臉上還是有些狐疑。
但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
「呵,也是我那阿弟蠢,會被你這個賤人迷得神魂顛倒。如今你攀了高枝,責任想著如何搶我夫君,自然是瞧不上那個蠢貨了。」
她冷笑,雖沒了先前的驚恐,但還是一如既往地厭惡我。
「我這月閣不歡迎你,若是磨乾淨了我脾氣,我不保證自己還能做出些什麼。」
我取下髮髻上的簪子,冷冷盯著裴湘。
大抵還是那日在池塘邊被我刺中心口留著陰影,裴湘臉色很難看,差點都站不穩,嘴裡啐罵了一句賤人後,就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
她剛走,周止便來了。
「兩個月都不肯見我,今日怎麼捨得上門了?」
我看著周止,他一襲紅衣張揚,眉眼睛一如既往的散漫,就這麼靜靜瞧著我,眼中瞧不出半點波瀾。
「裴敘剛才來找過你。」
他開口,我點頭。
然後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眼中含著些許期待:「怎麼,你吃醋了?」
周止皺著眉,迅速把手抽了出來。「怎麼可能?」
唉,那可真是讓人失望。
「周止,你怎樣才能喜歡上我?」
我仰頭盯著他,很執拗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憑藉我自己想要報仇,很是艱難,因為我想殺的,並不止裴湘一人。
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
但周止,不願意。
除非他喜歡上我,但這簡直天方夜譚。
他低頭瞧我,腹指摩擦著我的口脂,聲音清冷:「你但凡能藏一下你那些小心思,只是單純的想讓我喜歡上你,或許還容易些。」
周止曉得。
我想讓他喜歡上我,不過就是因為他那句話。
愛上我,便願意幫我。
周止又說:「我原以為你會有些骨氣,不會依靠任何人,僅憑著自己去復仇。」
我自嘲似地笑了笑。
「可這世道,我一介孤女,還在青樓待過五年,我拿什麼去報仇?」
拿著一腔勇氣嗎?
當初若不是因為我的救命之恩,讓周止承諾要護我一生,我或許都堅持不了五年,就會死在那些有著特殊癖好的客人手中。
我連活著都艱難。
報仇,僅僅靠我一人,太難了。
總歸最後的目的,只是要他們死。是我親手捅下這把刀子,還是由我操縱著,讓別人捅下來,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的。
無非就是心裡那口氣是否能夠順暢一些。
所以我不要什麼臉面,也不要所謂的骨氣。
我只要他們的命。
去祭奠我的弟妹們的在天之靈。
這一次過後。
周止便沒有再繼續避著我。
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如今再留在我的院子裡,也不只是單純地聽我夜間彈琴。
沒什麼所謂的。
我這一身骯髒的皮肉,早就千瘡百孔。
若是能夠為我的復仇大計添磚加瓦,我挺開心的。
只是身子有些吃不消。
早晨醒來時,累得連胳膊都有些抬不起來。周止總是會把我抱在懷裡,然後低頭親吻著我脖子上的牙印。
那是他曾經留下的印記。
他更喜歡。
其實,他和青樓里的恩客沒什麼不同。
都有奇怪的癖好。
只是待我會溫柔一些,不會讓我那麼疼。
「今日我要隨裴湘去裴家,之前因為你弄傷了裴湘,還未曾陪她回門,今日怎麼樣也得補上了。」
他準備低頭親我額頭,但卻被我很快避開。
「既然如此,小侯爺那便早一些去吧。」
他無奈,伸手敲了敲我額頭,然後同我說:「我會早些回來的。」
我目送他離開。
用完早膳,本該準備著回門的裴湘,偏要來我院門口晃一圈。
「沒名沒份待在這裡,你以為橫幅有哪個人能瞧得上你?一個青樓女子而已,千人騎萬人踩的髒東西,夫君很快就會厭棄你,然後愛上我的。」
她說得十分得意,可我不想她太得意。
所以在他們坐馬車離去,要去裴府的路上時,我就站在月閣院子裡的梨花樹下,用先前磨得鋒利的簪子,狠狠劃向手臂。
鮮血,流了一地。
我看著手臂上那個猙獰的血痕,不出意外又要留下一個傷疤。這是從前,我肯定會難過的哭鼻子。
畢竟女兒家,誰也不想破皮相。
可後來身上的疤痕越來越多,好似也不在意了。
便是疼,也沒有那麼疼了。
小桃眼淚都掉了下來,當即就用帕子包住我手臂,試圖給我止血,但是我推開了她。
「小桃,派人去告訴小侯爺,就說我受傷了。」
我性子執拗,她是知道的。
根本不敢耽誤,立刻自己帶著人就沖了出去。
很快。
原本要陪著裴湘回門的周末,帶著郎中匆匆趕了回來,他一來就看見我站在梨花樹下,垂眸望著手臂上的傷,鮮血順著手腕流向指尖,然後從指尖掉落在地,砸在那片掉落的花瓣上。
素粉色的花,卻被我鮮血染得殷紅。
我撿起那片花瓣,遞給周止:「瞧,是不是很好看?」
他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直接將我抱進了房裡,嘴裡罵罵咧咧說了句:「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我被他抱進房間前,看見裴湘就站在院門口。
她眼中恨意滔天。
我心裡的那口氣,忽然間就舒暢了不少。
那從今日之後。
大概整個京城的人都曉得:
小侯爺周止被一個青樓女子迷了心竅,甚至不惜掃了正妻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