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瑤以為自己的名聲越響,成為三皇子妃的事情便越穩妥。
可她卻看不見這聲名之後的危險重重。
母親一聲嘆息,「原本想著,待她行過笄禮後,便給她張羅一門親事,將她嫁出去,如今這親事怕是不好張羅了。」
得神女者得天下的流言因為宋慕瑤的預言又一次傳的沸沸揚揚。
有了這則流言,除了皇子,怕是無人敢沾染她宋慕瑤了。
否則被有心人參上一本,少不了要惹得聖上疑心。
「既如此,待元宵之後,便將她送去家廟當個姑子吧。」父親捏著眉心,很快便給宋慕瑤安排了去處。
「只怕事情不會那麼順利。」二十日,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20
除夕那日,聖上不僅給武安侯府賜了年菜,皇后娘娘還給府里的姑娘們一人賞了一套頭面。
聽聞這樣的恩寵乃是武安侯府獨有,其餘的侯爵府都只得了年菜,並無其他。
宋慕瑤當即便拿著頭面回屋,說要讓丫鬟重新梳妝,好戴著新的頭面守歲。
許是因為元宵過後便要將她送去家廟,父親母親也都不在約束她。
宋慕瑤再回來時,又換了一身新的紅衣。
皇后娘娘賞賜的頭面她已經戴上,襯得她就跟個仙女似的。
宋慕瑤臉上的歡喜是藏都藏不住的。
她走到我面前,壓低聲音道:「大姐姐,再過一陣子,待我行過笄禮,這樣華美的頭面,我也給大姐姐和三妹妹賜上幾套。」
宋慕瑤頓了頓,「好叫大姐姐和三妹妹都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說罷,宋慕瑤便扭著腰肢出了房門。
說是要去賞雪。
「日後怕是沒有什麼機會再在侯府賞雪了。」宋慕瑤意味深長的道。
我知道,她以為待她及笄後,便會嫁進皇家,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太子妃、皇后。
可宋慕瑤卻不知,在得神女者得天下的流言傳出後,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便再未靠近過侯府的大門。
年前他甚至還自請去了外縣,調查一樁案子,直至昨日方才回京。
21
年初一,按照規矩,命婦們需要進宮向皇后拜年。
以往只需母親入宮便可。
可今年,宮裡頭連夜給母親傳了皇后娘娘的口諭。
我與宋慕瑤和三妹妹,都要一同進宮,向皇后娘娘拜年。
出門前,宋慕瑤依舊是一身紅衣。
父親看到後,臉都綠了,當即命人帶她去換了一身顏色喜慶、但又沒那麼惹眼的衣裳。
進了宮後,皇后身邊的女官便命我們在偏殿等候。
待命婦們離去後,方才有宮女來傳話,稱皇后娘娘召見。
從進宮至今,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時辰。
這期間我們姐妹三人都滴水未進,也不曾有人過來招呼過我們。
宋慕瑤只當這是皇后娘娘對她的考驗。
「不知哪位才是貴府的二姑娘?」行過禮後,皇后並未給我們賜座,目光一直在我與宋慕瑤之間來回打轉。
不等我母親開口,宋慕瑤便往前一步。
她對著皇后行了個禮,「回皇后娘娘,臣女便是武安侯府的二姑娘。」
皇后眉眼帶笑,將宋慕瑤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片刻後,才讚嘆道:「果真長得跟仙女似的,難怪世人都說武安侯府的二姑娘乃是神女轉世。」
聞言,我母親一臉擔憂,但沒有皇后的准許,她也不敢貿然開口。
三妹妹則是把頭埋的更低了。
宋慕瑤似乎以為皇后這是在誇她。
她臉上笑容燦爛,「皇后娘娘謬讚了,臣女不過蒲柳之姿,當不起娘娘的這般誇獎。」
皇后神色不變,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些。」
宋慕瑤幾乎沒有猶豫,便快步上前。
皇后突然從手腕上取下一隻成色上佳的玉鐲子套在了宋慕瑤手腕上。
「這隻玉鐲子本宮隨身戴了很多年,今日便贈與二姑娘吧。」
「皇后娘娘的貼身之物,臣女豈敢……」宋慕瑤雖蠢了些,但也知道要推辭。
「本宮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皇后鬆開宋慕瑤的手。
宋慕瑤連忙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臣女謝皇后娘娘賞賜。」
皇后許是為了要一碗水端平,又給我和三妹妹一人賞了一隻玉鐲子。
同樣都是上品,可與皇后手腕上摘下來的,自是沒得比的。
22
宋慕瑤得了皇后的賞賜,心中歡喜得很。
回府的路上,一直都在炫耀。
母親全程一言不發,眼底卻寫滿了擔憂。
「滿月,你說這皇后娘娘把自己隨身戴的鐲子賜給了宋慕瑤,這是何意?」我母親一臉憂心的問我。
我拍了拍母親的手背,寬慰道:「母親放寬心,想來只是因為近日京中的傳言罷了。」
不過是福是禍,那誰能說得清呢?
……
元宵節剛過,母親還未來得及將宋慕瑤送去家廟,宮裡頭的旨意便先傳來了武安侯府。
皇后娘娘稱與宋慕瑤一見如顧,特召她入宮小住幾日。
宋慕瑤前腳剛坐上入宮的馬車,我父親後腳便也跟著進了宮。
去見皇上。
但父親回來時,臉色卻有些難看。
「召那逆女進宮是皇上的意思。」父親說。
母親怔了片刻,問道:「皇上這是……」
父親端起茶杯,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皇上有意封那逆女為妃……」
我母親沉默許久,才不敢置信的說道:「皇上已經年近五十了,慕瑤才不到十五……」
父親黑著張臉道:「若非那逆女尚未及笄,否則今日宮裡傳來的就不是皇后的口諭,而是皇上封妃的聖旨了。」
我慢斯條理的喝了口茶。
看來咱們這位聖上還是要臉的,好歹知道要等宋慕瑤行過笄禮後,才將她收入後宮。
得神女者得天下。
這是宋慕瑤自己驗證的傳言。
當今聖上正值壯年,又怎會讓這『天下』落入自己的兒子手中?
無論皇上信不信神女轉世一說,他都不會冒這個險。
因為他的臣民們都信。
23
宋慕瑤在宮裡這一住便是小半年。
甚至連我行笄禮那日,她都不曾出宮。
宋慕瑤入宮之事,京中的世家們多少有些耳聞。
母親唯恐此事被人談及,就連我的笄禮也都簡辦了。
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三皇子竟也派人前來為我送上了賀禮。
是一顆南海夜明珠。
裝著夜明珠的盒子我再熟悉不過。
裡面是有夾層的。
我將夜明珠取出,果然在盒子中間又找出了一支做工精美的發簪。
「姑娘,這……」春蘭驚呼出聲。
我抿了抿唇,將夜明珠留下,發簪裝回錦盒內。
「你親自去一趟三皇子府,將此物送還給三皇子。」
這東西我可收不得。
前世我的笄禮三皇子是親自來參加了的。
他送的賀禮中,也同樣有這麼一支發簪。
「是。」春蘭手捧著錦盒,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這輩子我與三皇子並無太多交集。
平日裡那些個宴會,我能推的也全都推了,盡力不出現在世人眼中。
可三皇子怎的卻依然給我送了這支發簪……
未免夜長夢多,翌日一早,我便去了母親的院子。
我直接屏退左右,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聽聞新科狀元尚未娶妻,母親,女兒想讓母親幫忙尋個人去提親。」
母親此時正在飲茶。
聽到我的話,她嚇得將口中的茶水盡數噴出,還一連咳嗽了好幾聲。
母親放下茶盞,抬手在我的額間探了探。
「這也沒發熱,怎的就說起胡話來了?」母親還以為我是在說胡話。
「母親,女兒並非是在說胡話。」
「你……」母親頓了頓,「當真中意那狀元郎?」
我正要點頭,卻突然想起,上輩子狀元郎是娶了妻的。
他與妻子琴瑟和鳴,府里連個通房丫鬟都不曾有。
算算日子,如今兩家應該還未曾相看。
我輕嘆了一聲,「母親,你且當女兒是在說胡話吧。」
我可真是魔怔了。
竟險些因為三皇子那支發簪就去搶了人家的姻緣。
母親倒是鬆了口氣,「如此最好,你可知昨日三皇子曾來過咱們府上。」
我頓時怔住,此事我還當真不知曉。
母親道:「三皇子向你父親透露了有意要娶你為妻的意思……」
24
宋慕瑤的笄禮是在宮中舉辦的。
聽說熱鬧得很。
但就在她行過笄禮後的第二日,宮裡便傳來消息,皇上將宋慕瑤封為了仙妃。
當日皇上便留宿仙妃寢宮。
一連數日,皇上都翻了仙妃的牌子,一時間恩寵不斷。
自宋慕瑤行過笄禮後,武安侯府又一次閉門謝客。
父親出了每日上朝點卯,便哪裡都不去,怕被人問起仙妃之事。
狀元郎如上輩子一般娶了太傅之女為妻。
那支被春蘭送回三皇子府的發簪又一次回到了我的手中。
是三皇子親自送回武安侯府,並由我兄長轉交的。
這人強勢慣了,決定了的事情,是容不得他人違逆的。
也正是因為他的原因,求親的人都快踏破我武安侯府的門檻了,我母親也都只能一一婉拒。
親姐妹一個嫁爹,一個嫁兒子。
這事兒本就是個笑話。
可三皇子貴為皇子,只要他一日有這個意思,我母親便不能隨便把我許給他人。
「大不了我便一輩子不嫁人了,讓兄長養我。」我玩笑道。
我才不想像上輩子那樣,辛苦給人管小妾,最後卻落了個被噎死的下場。
「少胡說。」母親瞪了我一眼,「且再看看,不行便讓你兄長送你回外祖家避避風頭,他雖貴為皇子,卻也沒有強娶臣女的道理。」
我心道:便是去了外祖家也無濟於事。
三皇子向來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否則上輩子笑到最後的人也不會是他。
但母親還未來得及將我送去外祖家,三皇子便先來了武安侯府,並點名要見我。
25
我來時,屋內除了三皇子外,並無其他人。
他直接越過我,對春蘭道:「你先出去。」
春蘭不敢違逆他的意思,便只能先退了出去。
「三殿下,今日……」
「近日要出大事了。」三皇子突然打斷了我的話。
「什麼?」
三皇子神色淡淡,「你那二妹昨日命人給我傳信,讓我提前備好素布麻衣,宮中恐會有大事發生。」
我眼皮子一跳。
三皇子繼續道:「自仙妃入宮後,皇上日日沉溺於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上輩子是五年後才駕崩的,怎得這一世卻……
我不敢深想。
三皇子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當即去見了父親母親,隱晦將三皇子所說之事告知了他們。
「當真是家門不幸。」父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母親在屋內來回走了幾圈,咬牙道:「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既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便要提前準備了。」
26
三日後,皇上駕崩。
三皇子依照先皇遺詔繼承大統。
而仙妃則遵從先皇遺命殉葬。
五皇子意圖謀反,被誅於玄武門。
一場風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待三皇子正式即位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一世,他登基時,後院竟是一個女子都沒有。
可我分明記得,上一世我嫁給他時,他已經有了一位側妃和兩個妾室。
難道重來一世,不止宋慕瑤和先皇的命運有了改變,其他人也跟著變了?
我本以為我也可以避開成為皇后,又被噎死的命運時,新帝的聖旨便送來了武安侯府。
前面一堆誇我的內容我都沒聽進去。
我只聽見,他又封我為皇后了。
這一世,直接越過三皇子妃和太子妃這個過程,直接成了皇后?
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攏嘴,唯有我心情沉重得很。
難怪人人都想當皇帝。
可隨意決定他們人生死和命運,這樣的權勢,誰不想要?
……
新帝的登基大典後,便迎來了大婚之日。
流程比上一世成為皇子妃時還要繁瑣。
若非我上一世做過皇后,怕是應付不來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流程和儀式。
等回到寢殿時,我小命都已經沒了半條。
新帝並未急著離去。
他站在床前,突然便抬手掀開了我的紅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