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從未吻過別人,也沒有被吻過。
之前司燃那次頂多是被狗咬了兩下,除了疼和怒,我並沒有其他感覺。
所以在決定要親吻明凈之前,我是有些窘迫的,甚至於猶豫了很久。
可不破不立。
這一次,我就不信這一次司燃不會放棄。
所以知曉明凈離開了萬佛寺,回宮養病已有半月,我立刻挑了個好時機去見他。
那晚去明凈的宮殿見他之前,我喝了很多的酒。
酒壯人膽。
得知司燃會來之後,我讓人提前支走了明凈宮裡的所有人,又脫下頭頂的太監帽,除去外面的太監服,這才露出內里的海棠流仙薄紗裙。
看著那跪坐在團蒲前打坐,閉眼捻著佛珠誦經的玉人,我抿了抿櫻紅的口脂。
輕手輕腳走過去,就坐在了他腿上,攬住了他。
在他耳畔,用旁人從未聽過的女聲,喚:
「佛子……」
「……」大抵是被嚇到了,明凈睜開眼,看著長發如瀑、兩頰粉意微醺的我,渾身僵直得厲害。
我摟著他脖頸,撲哧一笑,樣子有著從未有過的醉人的嫵媚:
「怎麼,佛子不認識本督啦?」
明凈睫羽顫了下,竟把那雙明月般的修眸合上了。
再睜眼時,他眉目依舊孤冷。
甚至氣息更為凜冽不可接近了。
其實來之前我是有些忐忑的,十幾年未曾穿過女裝的我,穿上那襲衣裙的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只有陌生和赧然。
面對明凈微涼的眼睛,我又釋然了。
他不ẗū₂為所動最好。
我也不需要他動。
我只要司燃適時而退。
「督主不該如此……」
明凈開始推我。
我像藤蔓一樣纏著他。
「佛子說的什麼話,本督還什麼都未做呢……」
「督主……」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我當機立斷覆了上去。
「……」
明凈先是一愣,繼而掙紮起來。
好不容易,他才掙開了我,唇上水色瀲灩無雙,我卻仍舊不放過他。
「佛子,我女裝不美嗎?」
一貫清風霽月的明凈,右眼角下方,那粒淚痣紅得厲害,似是不堪折辱:「明凈心中只有佛……」
我卻似是美色上頭,再次迫近他優美的唇畔,呵氣:「佛有我美嗎?」
「督主,不可……」
明凈眼睫一抖,似是不忍直視我這煙行媚視的醜態,手指快速捻動著佛珠,端的是不容侵犯的禁慾。
就連閉著眼睛的模樣,都是那樣秀色可餐。
愈發讓人想要狠狠攀折,看他亂了氣息,不復平靜清冷……
在門被人推開的前一瞬,
我捉住他捻佛珠的手,再度啃了上去。
「……」
氣息交融,看著眼前麵皮浮起薄薄艷色、長睫微顫,似是被拉下凡塵的佛子。
我恍然醒神。
這一世,我分明搶占先機,早就知曉佛子的真面目。
我自問從未在他面前暴露我是女子,他ẗṻ₅又何故如此?
我用力推開了他,狠狠擦了擦嘴,胸膛劇烈起伏,怒道:
「佛子莫不是瘋了!」
「……督主不清楚嗎?」
明凈不閃不避,緋唇輕啟,一貫沒有漣漪的聲線染上澀啞。
這一世,第一次,他直視我的眼睛,那雙修眸燃著什麼稠麗的情緒。
似要將我吞噬,淹沒,燃燼。
我大駭,胸膛起伏得更厲害了。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就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在地上。
指著門口,大斥道:
「滾出去!給本督滾出去,滾出去!」
「當初就不該將你撿回來,就不該!」
還有司燃!
一個兩個,畜生,瘋子!!
明凈眸色濃烈睨了我一眼,終究是離開了。
可我卻要瘋了。
他知道了。
那他也知道了。
他們都知道了!
13
這一世,明凈居然第一個忍不住了。
那司燃還會忍嗎?
他當然不會……
前世,我會掉馬的那樣猝不及防,背後就有他的精彩設計。
那晚我輕薄明凈,第一個來的人不是司燃。
竟是當朝貴妃,司燃和明凈名義上的母妃。
她看著我和明凈先是一愣,旋即,神情一震!
「是你,是你江晨!你這閹人,為何要扮作女子,同湛兒廝混……」
明凈本名司湛。
「不對,你是……你竟是……女子!……欺君之罪!江晨,你欺君!來人啊……」
我剛想說什麼,明凈已經朝著貴妃跪了下來。
「兒臣和督主……兩情相悅,還請母妃成全。」
不只貴妃嚇到了,我也被嚇到了。
方才還不情不願的明凈,居然如此說。
滿朝文、武闔宮上下,又有誰不知他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呢!
可他居然說和我兩情相悅。
身為東廠提督,我就是老皇帝的一條惡犬,幾乎是無惡不作,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不厭我,貴妃當然不願意就這麼放過我。
「兩情相悅?湛兒你糊塗啊!是不是江晨威脅你,江晨欺君屬實……」
這時,老皇帝居然也來了。
昏庸殘暴好色的他,當場將我打入了監牢。
次日,卻迫不及待將我換了身份,納入了後宮。
當夜,老皇帝就病了。
直到……第一次翻我牌子的那夜,老皇帝遇刺,暴斃。
陰差陽錯地,我居然成了太后。
後來我才知道貴妃,是被司燃逼死了。
我還不知道,這只是這一個開始。
撿到那對小崽子時,我曾經有想過將來我們可能會反目成仇。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那樣恩將仇報於我。
老皇帝出殯前夜,新帝出現在我寢殿。
「……皇帝不該深夜在此。」
新帝卻趴在我膝上,乖軟得像只小狗,眸中卻深藏著說不清的暗色情緒:
「阿晨忘記了……幼時,我每晚都要抱著阿晨,聞著阿晨的氣味才能睡得著……」
「皇帝還是喚我母后吧!」我說。
「母后,兒臣想以下犯上……」
上一刻的小狗,下一刻成了狼……
「……」
這如夢魘一般的前世,我又怎能再讓它重現?
這一世,我依然要做我想要做的事。
但絕不會再做他們的籠中之鳥。
14
我一夜未睡。
天還未亮,司燃就出現在我窗前。
「阿晨可還要娶妻?」
「……不娶了。」
「那便好……我正要同阿晨說呢,青竹那丫鬟昨日投井自盡了,今日嫁不了阿晨了,真為阿晨和青竹難過啊……」
「……」
就沖這,我敢娶嗎?怕是娶一個死一個。
我倒沒有覺得太可惜,前世我會死,是青竹下的毒。
但司燃這麼做,到底還是讓我背脊發寒。
他的占有欲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可憐我的好阿晨,已過弱冠之年,卻仍是孤身一人吶……」
司燃撫了撫我耳鬢,低嘆一聲。
鴉羽般的長睫低垂時,那張皮相骨相俱佳的臉上,寫滿了純良無害的脆弱。
可我卻忍不住想要後退。
然,不等我後退,司燃漆黑的瞳仁直勾勾朝我睨來:
「皇弟有的,阿燃可以也有嗎?」
我還未反應過來,司燃就扣住了我的下巴。
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的地方,我這才恍然,他是想……
在他湊過來之時,我抵住了他的胸膛。
「殿下是在說,奴才送給佛子的竹簪嗎?那時奴才其實也有為殿下做過一個,可還沒來得及送予殿下,殿下就被接走了……」
說的是幼時,明凈頭上的玉簪不小心摔碎了,我便拿了一個我備用的竹簪給他綰髮。
當時還是孩童的司燃找我鬧了好久,好幾天都在念念不忘Ṱû₉那竹簪。
我私下裡便抽空為他做了一枚,但那時候老皇帝派的人來了,來不及告別,就把他們接走了。
後面發生了太多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拿幼時這事自然是打發不了,如今看似鮮嫩勁瘦,卻比我高處一個腦袋的少年郎。
眼也不錯的灼灼瞧我:「竹簪,我要……」
「旁的……我也要——」
在他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之前,我卻先仰頭,在他俊俏的側臉上,蜻蜓點水般Ťũ̂²,一拂而過。
立時,少年耳尖沾上了一點紅梅。
我見好就收,剛想後退,他就低首,又凶又急地追來,我卻偏了偏腦袋。
那吻便落在了我頰畔。
在他再次吻來之前,我伸指,摁住了他殷紅的菱唇。
「阿晨這是何意?」
「許阿晨方才州官放火,就不許我這個百姓點燈?」
少年惱了,掐著我的腰,漆黑的眸里藏著火光。
我輕笑著搖頭,「殿下什麼都不知道,就想碰我?」
「阿晨怎麼就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呢?」ṭú³
我挑眉,「那殿下知道佛子已經知道我是女子,並且覬覦我嗎?」
司燃似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我會挑明一切。
頓了頓,他道:「……若我說知道呢?我早就知道。」
「既然殿下早就知道……那便好。」
「殺了佛子。」我說。
15
「只要殿下殺了佛子,我便恢復女裝,嫁給殿下。」
我摟住了他的脖子,學著他黏人的樣子,貼著他挨挨蹭蹭。
在他耳畔低語著,畫餅:
「將來阿燃做皇帝,我便是阿燃的皇后,可好?」
顯然,司燃被我畫的餅吸引住了,眼裡燃起狂熱的情緒。
但他從來都不是頭腦簡單的笨蛋。
「皇弟覬覦阿晨,我也覬覦阿晨,阿晨為何要我殺皇弟?」
我知道,他肯定在想,前世的時候,我先知道他覬覦我,卻沒有讓佛子殺他。
是為什麼呢?
我臉紅了,「這種話還用問嗎?殿下心知肚明……」
「好,我答應阿晨,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帶著熱的手掌按住後腦勺……
「先討點利息……」
我被他蠻橫吻住。
那是裹挾著兩世執念的熱烈。
豈是我輕易能躲得開的。
「……」
「殿下……」
「叫我阿燃,阿晨喚我阿燃……」
「阿燃……」
「阿晨,阿晨……好喜歡阿晨吶……」
在他又一次要覆上來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殿下適可而止!」
少年發熱的唇又吻了吻我手掌心,方才沒有再繼續。
只是那雙暗灼深邃的黑眸,卻眨也不眨地睨我,小狗一樣眼神亮亮的,臉貼著我挨挨蹭蹭。
一聲一聲又一聲地喚我:
「阿晨,阿晨……」
「殿下!」
司燃卻耳邊笑了,「阿晨,我只是有些開心,阿晨方才主動吻我……」
我臉紅道:「我沒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殿下的臉頰……」
「阿晨彆扭嘴硬的樣子,好可愛……」司燃貼著我的臉蹭得更起勁了。
司燃看不到的角落裡,我暗下了眉眼。
16
第一次覺得,有雙生感應的雙胞胎,真好。
司燃要為了我殺明凈。
明凈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猜明凈是想ŧű̂₉來找我的。
畢竟是我唆使司燃殺他的。
但可惜,司燃不是什麼簡單的對手。
明凈自顧不暇。
當然,司燃也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畢竟明凈雖然體弱,但他也是個智商不低的瘋子啊。
二人互相還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所思所想,一時之間,在暗處斗得不可開交。
而我,布的局,快成了。
17
期間,
明凈曾來找過我一次。
當時我正在沐浴。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
自我身後抱住了我。
「覺得熟悉嗎?」
那雙漂亮似玉的手扣在我的腰上,是那樣緊,緊到腕骨處的佛珠硌得我生疼。
「那時……督主就是這樣摟著我的,說……心悅我……」
他說話的氣息帶著喘意,後面三個字,更是顫得厲害。
他什麼也沒幹。
只乾了一件事——
將他唇畔溢出的血塗滿了我的嘴唇。
「明凈的血,熱嗎?」
「可還歡喜……」
「若說是歡喜,為何,為何要兄長殺我呢?」
「分明是阿晨……誘我……墜入這紅塵的啊!」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我的血也染滿了他的唇。
同他右眼角淚痣搖曳而下的那滴淚,混雜在了一起,又腥又甜又澀……
我恍神,剛想以牙還牙,他卻鬆開我,離開了。
就好似沒來過一樣。
可我瑩白的細腕上多了串墨色佛珠。
浴桶里的水……是紅的。
原來,他剛才喘得那般厲害,是受了重傷。